作者 | 查邵

来源｜叉烧故事（ID：chashaows）

20世纪60、70年代，大批知识青年从城市涌向农村。

在知青上山下乡的时候，一本书会在几十个人之间传阅，为了多看一些，很多人会熬夜把书全部抄下来。

当时城里还流行“书荒”，70年代末，新华书店门外总是排着长队。王安忆说：“好像大家都是文学青年，托尔斯泰、巴尔扎克等经典文学名著应有尽有，别人的作品我几乎都看过了。”

01

1980-1990

1974年，顾城回到北京。那几年，他读了很多古典文学，也开始写诗。顾城每天很晚才睡觉，梦醒了就把铅笔放在枕头边，直接在墙上写字。

1979年4月，顾城在自己卧室的墙上写下了一首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

黑暗渐渐消退，浪漫时代开始。

顾城

当时，全国图书缺口巨大，国家抢印大量文学经典，一经推出就被抢购一空，几乎每一本都是畅销书。

《基督山伯爵》、《红与黑》、《简爱》等著名作品均销售数百万册。

1980年4月，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逝世，由此引发了又一波萨特热，走在大街上，几乎每个人腋下都夹着一本萨特的书，人人都能说出“他人即是地狱”。

在20世纪80年代的工厂里，经常可以看到工人们读萨特的书。

萨特开创了读深奥书籍的风潮，《存在与虚无》、《梦的解析》等学术著作印刷发行了15万册。

很难想象，符号学著作《人论》也卖出了23万册，如果这本书今天出版，估计也只有一些考传播学研究生的同学听说过它。

1981年，《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福尔摩斯探案集》、《海底两万里》等被译成中文出版，香港、台湾的作品也在新华书店发售。

1972年9月，《鹿鼎记》最后一章在《明报》发表，金庸宣布停止写作。十年后，一部根据金庸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在大陆上映，金庸小说也成为畅销书。

金庸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创造一个武侠传奇。他说：“我把小说当成赚钱、谋生的工具，不能说有什么崇高的社会目标，也没有教育年轻人的念头，更没有建国报国的志向……”

古龙、琼瑶、金庸纷纷登台，绝版三十年的《围城》也在此时再版，通俗文学与现实主义文学碰撞，一时难分胜负。

但整个80年代最耀眼的文坛明星，应该是莫言。

1984年，莫言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部队聚集了有创作成果的人，办了一个写作班，写《山下的花环》的李存葆先生也在那里，那时他已经名扬全国了，李存葆先生的新小说问世时，我们办了一个研讨会。

会上，莫言说这根本就不是小说，而是电影情节，内容就像政治部写的英雄模范材料一样。李存保先生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坐在一旁不吭声。

会后很多人问莫言写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嚣张。

莫言精力充沛，想要证明自己，年底写下《红高粱》，讲述一个“英雄”与一个“混蛋”的故事。

两年后，电影《红高粱》上映，小说也成为畅销书。刘索拉说，在80年代，没有人比莫言更受欢迎。

继《红高粱》之后，路遥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出版了，这本百万字的书也成为了当时的畅销书。

路遥

上世纪80年代，女作家三毛也俘获了大批读者，虽然李敖说她“情感如白开水般丰沛”，但这并不妨碍三毛成名。

有人回忆道：“当时大学里每个女生宿舍都挂着蚊帐，一个房间六个女生不去上课，每人拿着一袋瓜子和一本三分钱的书，宿舍里很安静，唯一的声音就是人们嗑瓜子的声音，学生们都忙着学习，全身心投入。”

1989年4月，三毛回大陆探亲时，“校园里男女同学排起长队来和三毛握手，无数人向她索要签名”。

02

1990-1995

如果你曾经参加过校运动会，那么你应该对王国真不陌生。

当运动员在田径场上奔跑的时候，收音机里总能听到一个接近破音的女声，读出那句感人至深的台词：“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这是王国真的诗。

1990年被出版界称为“王国真年”，他的诗集销量达数百万册。

从艺术水平上看，这些诗远不如海子、顾城，但从声誉上看，汪国真却是中国最后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

80年代末90年代初，海子、顾城相继自杀，诗歌的时代一去不复返，此后几乎没有诗集能成为畅销书，各类小说几乎全面占领了书店。

20世纪80年代中期，王朔开始在杂志上连载小说。

王朔说：“那时候我看人有一个标准，凡是读琼瑶、金庸的，都是没品味的，我看不起他们。”

1989年至1992年，王朔创作了《都是心跳的缘故》《别把我当人看》《我是你爸爸》《动物很危险》《玩够了就死》等中篇小说。

1992年，华艺出版社出版了四卷本的《王朔文集》，开创了在世作家出版作品集的先河，很多作家批评王朔流氓文学，但王朔的语言令人耳目一新，作品集成了畅销书。

王朔要求出版社对这套丛书实行版税支付制度，每卖出一本书，作家就能得到版税支付。萧乾说：“王朔解放了中国作家。”

王朔为众多作家争取了合法权益，但最大的受益者还是余华。

余华

1992年，余华的小说《活着》首次发表在《收获》杂志上，不久后就以单行本出版。

截至2019年，《活着》销量已突破600万册，在第13届作家富豪榜上，余华以1550万的版税收入排名第二，创造了纯文学的销售奇迹。

面对余华创造的这个奇迹，他的好友莫言说道：“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在有生之年能有如此受欢迎的作品是一种幸福，但同时也是一种不幸，因为随着这样一本畅销书的问世，余华的创作动力明显下降了。”

继王朔、余华之后，王小波也写出了优秀的作品，但是他的运气就差多了。

《黄金时代》出版后，没有一家出版社敢承接，李银河的好友、华夏出版社的部主任赵杰平读了《黄金时代》后说，这么好的书应该出版。

趁主编不在的时候，赵杰平把这本书免费赠送了出去。

主编回来后，对赵洁萍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和纪律处分，致使赵洁萍病重。

这些书没有正规的发行渠道，不能参加订货会，不能做广告，根本卖不出去。王小波和赵杰平推着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两捆书，到小书摊和图书批发市场去卖。一边摆地摊。

卖书的时候，王小波的第一句话就是：“前几本免费，剩下的要收费。”

这些书卖了三年，直到王小波去世才销售一空。

03

1995—2000

1995年以前，畅销书大多为文学作品，无论是否受欢迎；此后，图书的商品属性愈发明显。

1995年，著名广播员赵忠祥出版了自传《岁月随想》，梁晓声为其撰写了序言——《了解赵忠祥》。当时赵先生履历辉煌，没有卷入任何丑闻，是全国人民都愿意看一看的人。自传可以满足大家窥探别人私生活的欲望，该书一经推出就销售数百万册。

1998年春节联欢晚会上，宋丹丹在小品中说，倪萍写了一本书叫《日子》，她还要写一本叫《月子》。

《日子》的销量丝毫不逊于《岁月》，电视台和书店联手帮助两位主持人巩固了中国男女偶像的地位。

这两本书的热潮渐渐消退，前互联网时代也宣告结束。

1998年，一部台湾网络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风靡全国。书中女主角名叫清舞飞扬，她在网上爱上了男主角痞子才，最后因病去世。这部小说的盗版版销量达数百万册。可以说，现在微信上有多少个“安道尔”，当年QQ昵称“清舞飞扬”的人就有多少。

这本书的语言就像初高中学生的日常对话，基本上奠定了以后青春小说的文笔基础。

2000年，韩寒从高中辍学，出版了第一部小说《三重门》，随着《萌芽》、《新概念》的火爆，韩寒被捧为天才，成为所有青少年的偶像。

此时，比韩寒小一岁的郭敬明尚未成年。

20世纪90年代末，小说阅读门槛降低，学生成为畅销书的主要读者。

2000年8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引进出版《哈利·波特》前三部中译本，首印60万册，一年半时间，《哈利·波特》系列图书销售额达7700万元（单价乘以发行量），创造了单本书出版奇迹。

我还记得我的高中同学用一个每屏显示7个单词的MP3播放器读完了《哈利波特》全部七本书。

04

2000-2005

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世界变化越来越快，人们的焦虑感油然而生，害怕失败。

一本影响全球人类价值观的书横空出世——《谁动了我的奶酪？》

书中用几只老鼠吃奶酪的寓言写出了人类不应该害怕变化，而应该积极适应、主动应对。尽管《金融时报》评论这本书“令人吃惊地平庸”，但它的销量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谁动了我的奶酪插图

这本书在国外出版两年内销售量达2000万册，2001年引入中国后，连续128周位列各大媒体畅销书排行榜前列，出版社争相出版数万字的《小书》，至今已被译成7个中文版本。

从这本书开始，励志书籍开始占据书店最显眼的位置。

那几年，最出名的就是刘亦婷，所有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哈佛男孩、哈佛女孩。于是《哈佛女孩刘亦婷》、《北大女孩》、《清华男孩》、《轻松考进哈佛》等书籍相继登上书籍热销榜。

同期推出的还有《富爸爸穷爸爸》《长期投资是金》《短期投资是银》《股票交易的几点秘诀》等，随后又推出了《高效人士的七个习惯》《细节决定成败》。

且不论实际效果如何，单从书名来看，这些书就给人一种错觉——有了这本书在手，世界尽在掌握之中。

《致加西亚的一封信》出版于2002年，书中描述了一位理想的员工罗文，他坚决服从领导的命令，哪怕这个命令是穿越火线，给远在天上的加西亚送信。

这本书如此受欢迎的原因之一是许多企业主大量购买并将其赠送给员工，以确保每个人都有一本。

《加西亚》如果现在出版，恐怕很难登上销量榜，甚至可能被新媒体批评为职场PUA。

励志书、励志书籍的影响是深远的，完全指明了写高考作文的方向，只要多看《读本》和《译林》，最后的成绩不会相差太大。

除了励志、理财书籍外，21世纪头十年还有另一类畅销书：青春言情小说。

2001年，《那男孩好帅》出版。几乎每个女孩都有过在课堂上偷偷读《那男孩》的经历。这本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富家子弟和一个普通女孩之间的爱情故事。

《那孩子》堪称是少年版的霸道总裁，为日后总裁文学的诞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励志、理财类图书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时代的浮躁氛围，与之相对应的是，1999年至2005年，国民读书率持续下滑，由60.4%跌至48.7%。

05

2005—2020

在阅读日渐减少的今天，一档代替人们阅读的电视节目却火了起来——《百家讲坛》。

与此相应，易中天、于丹二人也成为畅销书作家，尤其是《于丹的思惟》远销韩国、日本，于丹被日本人称为“女版孔子”。

就在于丹一夜成名之际，郭敬明却陷入了版权官司。

2006年5月22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认定郭敬明的《梦里花落几多》抄袭了庄羽的《圈内圈外》，尽管如此，郭敬明依然在文坛上屹立不倒。

2007年，郭敬明出版小说《悲伤似河》。2008年至2012年，《小时代》三部曲相继出版。2013年6月27日，由郭敬明编剧并执导的电影《小时代》上映，上映之时，票房大获成功。

马未都评价这部电影很好，在影史占有一席之地，“乱世出乱作，这是最不靠谱的奢华电影，真的没有第二部能像它一样。”

俗话说，种树者得其荫，郭敬明用伤感又矫情的话语，把一代年轻人带入迷茫的小巷，才有了后来的作品《谁的青春不迷茫》。

或许是前几年的励志演讲毁了大家的健康，2009年除了青春文学盛行，养生类书籍也开始热销，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张无忌的《吃掉你吃的病》。

2010年2月，张无忌做客湖南卫视，人气飙升，因书中宣称绿豆、生茄子能治百病，一夜之间绿豆、茄子价格飙升。

张无邦和父亲都是北京针织三厂的工人，但他称自己学的是医，父亲是国家领导人的保健医生。面对记者的询问，张无邦的父亲称不知道他们是医生。

此时，时代变化越来越快，书的热度还未消退，作者却已“失宠”，2012年，于丹被嘘下台，2014年雾霾严重时，于丹说“我靠自己的心灵守护，别让雾霾进到心里”，遭到全网嘲讽。

2016年，郭敬明的第一批读者步入社会，他的作品不再有当年的号召力，第二部电影《诛仙》票房远不及预期，电视剧《幻城》收视率未能突破1%。郭敬明或许没有想到，《小时代》会收获最后一波情感。

上一波浪潮滚滚而去，下一波浪潮凶猛涌动，新时代，真正的畅销书明星是宇宙最“斜杠”的大饼。

2013年，大冰出版了第一本书《他们最幸福》，2014年又出版了《好孩子，摸摸你的头》，2015年又出版了《阿弥陀佛，么么哒》，书的销量也十分不错，一个月就卖出了150万本。

2016年，大兵在“第十届作家榜颁奖盛典”上荣获年度畅销书作家奖，大兵以每年一本书的速度介绍身边的恋人，如果说这些朋友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他们都不工作。

读者们在上学的时候羡慕韩寒不用上学，现在又羡慕大饼的朋友不用工作。

2018年，大兵或许是因为没有认识足够多没有工作的新朋友，导致新书内容有些不足，便在《他们最幸福》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些内容，以《你很坏》为名重新出版。

该书宣传介绍如下：

《你很坏》恢复了原文的结构和尺度，恢复了原来的段落、标点、章节布局，恢复了他的初衷、真诚、用心，也恢复了初稿中删除的大段大段。

除此之外，《你很坏》是一本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值得一读的书。

《你真坏》这本书是大冰所有书中字数最多、书页最厚的，比之前最厚的书多了56页，但售价只涨了0.6元，相当于全书每页涨了8毛钱。作者坚持这么做，我们也没办法，请各位同仁见谅。

由此可见，如果买书的目的是为了按磅卖废纸，那么《你很坏》的性价比最高。另外，我相信大饼的诚意、用心、初心也是非常强的。

今年，熟悉的操作又出现了，《啊2.0》在《阿弥陀佛姆啊姆啊》基础上再版，增加了10万字。

至于为什么不等两年，积累足够的内容，一次性出版这本书，每个人心里应该都有答案。

06

结尾

多年后，我们发现，《富爸爸穷爸爸》的作者生意惨淡，申请破产保护；号称包治百病的张无忌，却因糖尿病、脑梗塞，早早住院；而刘亦婷的人生巅峰，是考入哈佛，并被写进书里。

除了赚取大量的版税外，这些生活教练的生活似乎并不理想。

几十年过去了，畅销书排行榜几经更迭，曾经红极一时的作家名声渐渐淡去，曾经的奢侈品书籍也渐渐成为了一次性商品。

季风书店创始人颜博飞表示：“今天，人类终于进入了一个物质化的消费世界，当一切神圣的东西都不再与我们的世俗生活相关时，所有个体都会变得孤独，失去理想，没有了将个体联系在一起的终极关怀，人类将不再有能力应对重大危机，社会一旦崩塌，将无力重建。”

幸好，经典文学书籍依然长久地停留在书店的角落，维系着我们社会的共同想象，或许，这些才是我们应该仔细阅读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