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0月，第六届全国图书博览会在武汉举行。当时，武汉展览馆还未拆除，全国各地的出版社、期刊社挤满了武汉展览馆。到处都是摊位，到处都是书籍，到处都是海报。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这么热闹的氛围。

国庆期间，时任漓江出版社社长的聂振宁派编辑兰峰到我家，并邀请聂振宁的同学、鲁迅文学院的刘耀伦，商讨于10月8日在武昌江英宾馆举行“古典文学评论丛书系列第一次研讨会”的计划。古典名著评论是漓江出版社当时的重点项目。带到会场的三套书分别是王蒙的《红楼梦》评论、李国文的《三国演义》评论、高晓声的《三言两语》评论。参加研讨会的都是湖北的作家、评论家、新闻工作者。王蒙和李国文也来了，高晓声没来。当天的会议很热闹，所有参加者都领到了三套书，大家都挤到王蒙和李国文面前，请他们签名，搞得两位作家很疲惫。

十月九日是星期天，上午我带着妻子和儿子去“武展”书展，买了一批书，下午三点才回家。四点左右，刘耀伦打来电话说，王蒙和李国文要找一家小旅馆吃点特色菜，不要官员陪同，要我和刘耀伦安排陪同。当时东湖路还没有拓宽，湖北省社科院门前有几家小旅馆。一位江苏退伍军人在这里开了“金牛旅馆”，我们省作协、文联的人都和老板杜其明很熟，我和耀伦就把地点定在这里，包下了它唯一的包间。

晚上六点不到，聂振宁就陪着王蒙、李国文来到了这家小饭店。坐下后，王蒙点了干炒牛肉丝，李国文点了豆豉鲫鱼，还点了螃蟹、火锅等。为了体现湖北特色，我和姚伦点了排骨、莲藕汤。王蒙、李国文不喝白酒，就点了一壶米酒，其实就是加热过的米酒。王蒙一边喝酒，一边谈笑风生，李国文则说得少得多，远不如他在《文艺自由谈》等杂志上发表的那些议古论今、批判文坛的精彩文章。

谈到评论经典，王蒙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论方式。什么是经典名著，由每个出版社自己决定，其他出版社也可以评论其他作品。至于评论《红楼梦》，徐迟的评论方式是阶级斗争，周汝昌是另一种方式，他自己的评论方式只是一己之见。火锅是羊肉，王蒙说羊肉好，牛肉不好，干煎的方法才对。北京现在把牛肉改良成功了，牛肉很嫩。聂振宁说，羊肉膻味很重，他在广西收到张贤良寄来的小说手稿，信封和手稿都有羊脂味。王蒙说对，他在新疆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受，房子、家具、衣服、书都有羊脂味。 说到湖北的特色菜，我和姚伦没多说，但这道排骨莲藕汤却是典型的湖北特色菜，外省人做不出这个味道。王猛和李国文也说，莲藕软烂，汤味鲜美，堪称湖北菜中的佼佼者。

我们喝了三斤加饭酒。王蒙很高兴，叫人把房间里的卡拉OK打开，他唱起了《洪湖波涛》，我们大家一起唱起了歌。旅馆老板杜其明知道王蒙的身份，听说他当过文化部长，很高兴，跑到隔壁的书店买了一本《硬粥》，让王蒙签名。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因为湖北省委几位领导八点半要去酒店看望王蒙，要赶回去，聂振宁就提议结束会议。我们一起拍了合影，我和王蒙、李国文三人也合影了。

王蒙（左二）、李国文（右二）、刘耀伦（左一）、聂振宁（左三）和我（右一）在武汉金牛宾馆。杜启明摄

王蒙、李国文是我的文学前辈，也是我敬爱的作家，他们的作品给了我很多滋养。这些照片给我们留下了在武昌金牛宾馆难忘的回忆。很多年过去了，每当想起那晚的情景，我总会感慨万千。

后来聂振宁调到北京，在国家新闻出版署工作。王蒙和李国文依然技艺高超，新作不断，依然引领着中国文坛。几年前，我在一次全国作家会议上遇见了聂振宁和王蒙。提起金牛宾馆的那顿饭，他们俩都记得清清楚楚。

随着武昌东湖路拓宽，金牛饭店不复存在。杜其明后来开了一家大饭店，比金牛饭店大二十倍，生意兴隆。不知他是否还留着那本署名王蒙的《硬粥》？

（文学自由谈 202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