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马克思的《心灵鸡汤》1844年
黄立志
1.起源:马克思重要吗?
年轻人是世界的未来,马克思对大多数年轻人重要吗?这是一个问题。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讲很多大道理。也许,对于玩微信、看抖音、热衷选秀这种生活方式来说,这些大道理并不那么重要。那么,对于刚刚开始的人生旅程呢?如果马克思的话对这段旅程有帮助,难道它就不重要了吗?当然不是。
在和平发展的时代,要让年轻人重视马克思,必须拿出与年轻人的选择有关的理由。本文希望年轻人能够听一听青年马克思是如何谈论人生哲学的,然后再做出判断。
马克思在大学期间写过一首诗,题为《人的尊严》,其中有这样一句话:“我永远不能静静地追寻/我头脑中翻滚的思绪,/我永远不能闲坐无所事事,/我永不停歇,我像暴风雪一样向前迈进。”
这些诗篇或许充满了浪漫的天真,但美国学者列奥纳多·P·韦斯尔·朱尼尔却不认为马克思的浪漫主义诗歌仅仅具有传记意义,“马克思的诗歌是宇宙的叙事,揭示了生存的戏剧性”。
确实,从这些诗句中,我们可以看出,青年马克思是一个能够把握自己人生,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伟大事业的人。其实,中学时期的青年马克思也曾充满浪漫激情地写道:“人的本性就是这样,只有为同时代人的完善和幸福而工作,才能达到完美。”“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服务的职业,那么,沉重的负担就不会压垮我们,因为这是为大家作出的牺牲;那么,我们就不会享受到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快乐,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我们的事业将悄悄地存在,但永远发挥作用,高尚的人们将在我们的骨灰前流下热泪。”
刚刚踏上人生旅程的年轻人,与同样刚刚踏上人生旅程的马克思在精神上相遇,很需要听听他是如何确认自己人生价值的。这里有一篇文字——马克思写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巴黎手稿)。那一年,他只有26岁,在抵达巴黎后不久写下了这些文字。如今它已经成为马克思思想史乃至人类思想史上的一份光辉文献。不过我们暂且不谈那些复杂的理论问题,我们关心的是年轻人感兴趣的人生哲学。
2. 生命的价值在哪里?
如果宇宙和自然是神的话,那么这个神自然会关注地球上一个重大的现象,那就是生命的存在,包括人类。当神在观察一切生命的共性时,人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普通人中的一个。但是,只要观察人类在这个星球上所创造的东西,他们就不得不用新的眼光来看待人类。对于人类自己来说,人的意义和价值才是最大的问题,所以人类专门设立了一门学科来研究它们,那就是哲学。德国启蒙哲学家康德在《道德形而上学原理》中说过一句令人震惊的话:人是目的,任何时候都要把人当成目的,决不能只当成手段。从此以后,人的价值至上永远超越那些各种各样的神和他们的事业。相信这句话也是青年朋友们乐于听到的。
在人的生命过程中,人的重要性是自然显现,还是需要通过行为体现?从程序上讲,人如果失去了自然存在——活着,那么他就一无所有了。然而,当活着成为前提时,能说这就是你的一切吗?整天吃饭睡觉,睡着吃饭,打电子游戏,人生的意义难道就这样吗?启蒙时代的思想家们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必须选择的问题。 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在《哲学书信集》中说,一个不采取行动的人不仅是傻瓜,对社会没用,而且也不可能存在,“因为他看什么?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四肢?自己的五官?除非他是个白痴”,“按照人的天性,不可能一直呆在这种麻痹状态中;这种想法是荒谬的;认为可以做到这一点是疯狂的。人天生就是要行动的,就像火总是向上烧,石头总是向下掉落一样。对人来说,不行动就等于不存在。”
19世纪离18世纪如此接近,马克思是吸食着启蒙思想的乳汁长大的,因此在《巴黎手稿》中,他以问题的形式提出:“如果没有活动,生命又是什么?”
要回答人的生命价值问题,必须树立科学的眼光。青年马克思已经具备了这种能力。他通过比较人的生命活动和动物的生命活动,回答了这个问题。马克思详细阐述道:
虽然都是生命活动,但人和动物的区别是巨大的。动物和它们的生命活动直接一致,也就是说它们本身就是这个生命活动的展开,仅此而已。动物靠吃、喝、交配生存,这些活动就等于它们的存在。
但人就不同了。人虽然靠吃喝玩乐活着,但还有另一项活动——通过自由自觉的活动创造世界。人不仅能认识外部世界,还能认识自己——把自己当作研究和改造的对象。想想原始时代和古代社会的人和今天的人有什么不同,你就明白了。正如伏尔泰所说:“很奇怪,整个自然界和所有的星球都受制于永恒的规律,但有一种身高5英尺的小动物却可以无视这些规律,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多年以后,马克思把年轻时的感悟化作一句形象的名言:“蜜蜂筑巢的技艺,使人类许多建筑师汗颜。但是,最差的建筑师,一开始也比最精湛的蜜蜂要高明,因为在用蜂蜡筑巢之前,他在头脑中就已经筑好了蜂巢。”人的生命价值,就在于人是有意识的、自由的创造物。
三、创造性活动的意义:证实和改善人性
是否可以说:蜜蜂筑蜂巢,建筑师也筑蜂巢,而“筑成的蜂巢”是否是无差别的共同活动的结果?那么人的活动的价值何在?答案是,在建筑师用蜂蜡筑巢之前,“它已经在他心中筑好了”。蜜蜂筑蜂巢是出于本能;而建筑师筑蜂巢则是凭借自己的意识和实践活动。建筑师在自己的意识和蜂巢之间建立了一种客体化的关系。推而广之,人可以把自己生命的价值倾注到客观世界中。这就是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生动论述的“客体化理论”。人的生命就是活动,正是被创造出来的客观世界证明了这种活动的价值。
客体化理论当然不是马克思的独创,德国古典哲学家黑格尔在《美学》中曾以小男孩把一块石头扔进河里,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水里画出的圆圈为例,说人通过实践活动改变外部事物,其实就是在外部事物中实现自我,在外部事物上刻下自己内心生活的印记,在外部事物中创造自我。
比黑格尔晚来的哲学家费尔巴哈在1842年出版的《基督教的本质》一书中也讨论了客体化的问题。在他看来,由于人的本质是在被创造的对象中显露出来的,对象就成为人的公共本质。费尔巴哈用诗意的语言说:就连月亮、太阳、星辰,都会向人呼唤——“认识你自己”。原因在于,人显然不能改造天体,但至少通过艺术创造了这些天体的审美特征,并将自己的审美追求运用到对象上,如李白的《把酒问月》中写道:“人不能登明月,明月却跟着人。/明如飞镜俯视红宫,绿烟消云散清光照人。/只见夜色从海上来,却不知它消失在云中何处。/白兔捣药秋去春来,嫦娥独居,谁是她的邻?” 诗人在塑造月亮这个永恒、美丽、神秘的意象时,实际上展现的是高傲的诗人自我。
表面上看,对象是人的外在物,但实质上,对象是人的真实的、客观的“自我”。费尔巴哈说:“没有对象,人就什么也不是。”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人的创造活动,没有被创造出来的客观世界,“人”就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青年马克思极大地丰富了前人的思想,他构建了一种辩证关系:一方面,人正是在对客观世界的改造中,才真正证明自己是人这种特殊的存在,才解决了人之所以为人的问题。也就是说,人的生命活动的价值在于有创造性活动的存在,而这些创造性活动是可以被客观世界证明的——从农民在田间播种的庄稼到工人生产的汽车、火车,再到科学家的公理、诗人的诗篇、艺术家的绘画等等。的确,没有这些对象的存在,我们又从何处去体会和领略人的科学理性精神、不屈的意志、灵巧的动手能力、细腻热烈的审美感受和技艺等“人的本质力量”(马克思用了这个词)?
另一方面,对人来说,显示和证明“人的本质力量”存在的客观世界,一旦存在,就不再是孤立的存在,其功能也不限于证明人的生命活动有多么精彩——马克思有著名的论断“五种感官的形成,是过去整个世界历史的产物”,也就是说,人的感官不是自然产生的——没有音乐,就没有具有音乐感的耳朵;没有艺术,就没有能感受形式美的眼睛。所以,正是由于人性客观展现的丰富对象,人性的丰富性和人的本质力量才“部分地发展,部分地产生”。要使人的感觉人化,要创造丰富的人的感觉,“人性的对象化是必要的”。
至此,马克思已经明确地回答了我们所关心的问题:人的生命价值,纯粹存在于人的创造活动中——从伟大的社会革命运动,到改造自然的生产力运动,到每一个工人农民的具体劳动,到宗教、艺术等一切精神活动,因为这些活动及其结果——对象化的形式,既证明了人的本质力量的存在,又成为完善人性的必然途径和手段。
4. 迈向最高境界:创造美
从人与自然的不可分割性看,人的创造活动中最基本的是物质生产。因此,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创始人,青年马克思抛弃了精神贵族的自恋心理。他的立场是:“工业的历史和已经生产出来的工业的客观存在,是一本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打开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这里的“工业”是指广义的物质生产活动。他希望人们认识到,任何一个物质生产者的活动,都必须体现人的本质力量,都应该受到社会的尊重。
有人会说:我就是锄土搬砖,杀猪宰牛,哪有“人性”的力量?其实,青年马克思的这些观点,中国古代哲学家庄子也印证了。庄子写了《庖丁杀牛》一文,写的就是屠夫这样一个普通的劳动者。经过长期的经营,这个人体验了杀牛的艰辛和微妙,终于达到了“动刀轻,已斩,土落地。持刀而立,四顾而观,迟疑而收”的境界。对他来说,杀牛证明了他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刀如舞,非常过瘾。
由于马克思所观察到的现实劳动——19世纪的资本主义劳动,是一种“异化劳动”,简单来说,就是生产者被剥夺的劳动,劳动者既不能享受劳动成果,也不能感受到劳动过程中的创造乐趣。因此,马克思指责异化劳动剥夺了人们的生产对象和创造感受,“把人相对于动物的优势变成了劣势”。青年马克思的人类解放伟大理想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已经认识到必须通过共产主义的历史实践来消除异化的影响。然而,共产主义是一个极其“艰难而漫长”的事业,在实现之前,提高人们的思想觉悟也是克服异化的一种方式。
资本主义对人的危害,显而易见的是物质的匮乏和道德的践踏,但不那么引人注意的是,它通过物质控制我们的内心世界,使人完全丧失精神追求。青年马克思抱怨私有制使我们变得如此愚昧和片面,以至于“人只有在使用动物机能时,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吃饭、喝水、性交,至多是活着、梳洗等等,而当使用人机能时,就觉得自己不过是动物而已。动物的东西变成人的东西,人的东西变成动物的东西。”
人的意识如何提高?马克思注意到,在唯物主义世界观的视野中,忧心忡忡的穷人对最美的风景毫无感觉,贩卖矿产的商人只看到矿产的商业价值,却看不到矿产的审美特性。这些人究竟失去了什么?那就是创造活动的最高境界——美的创造,一种在精神世界而非物质世界中创造的欲望。
马克思是如何证明最高境界的存在呢?他认为,如果从广义上理解“生产”,那么动物也会生产——它们也会为自己建造巢穴或家,比如蜜蜂、海狸、蚂蚁等。但动物只生产它们或它们的幼崽直接需要的东西,而且是在直接的生理需要支配下进行生产的;人则不同。人不受生理需要支配,同样进行生产——比如建造教堂、剧院。人懂得把内在的尺度,也就是精神的尺度,运用到物体的各个方面,“人也按照美的规律进行建造”。
必须注意的是,马克思使用的“美的规律”概念,是精神范畴的概念。文明史可以证明,人类最初的创造是为了实用,如从磨石开始制造工具。这时,人本质上还是动物。直到人类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工具上刻下第一个图案,开始了用精神创造来满足精神欲望的历史,文明史上的伟大征程——按照美的规律建设客观世界的征程才正式开启。因此,马克思有理由认为单纯物质占有的心态是“愚蠢的、片面的”,因为这种心态使人退化为动物。
德国诗人荷尔德林说:“如果生命是纯粹的劳作,/人们是否还能抬起头来说:/我也愿意存在?是的!/只要善良,这种纯真,仍然存在于人们的心中,/人们就会乐意/用神性来衡量自己。”“充满劳作,但人们诗意地,/生活在这个大地上。”
中国现代学者王国维也曾感叹:“功利心难道就没有一刻可以停止吗?”他发现功利心还是有片刻的。“唯美作为一种事物,与我们的利益无关,而我们看美的时候,却不知道我们有自己的利益。为什么呢?美的对象不是特殊的事物,也不是这种事物的类型和形式,而看美的我,也不是特殊的我,而是一个纯粹的、无欲的我。”没有“按美的规律建造”的文明境界的存在,人就只能像动物一样活着。
直至晚年,马克思也没有忘记青年时代的志向,他在读书笔记中赞同这样的说法:“单纯追求财富并不是人类的最终命运,从文明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的时间,只是人类所经历的时间的一小部分……社会的解体,很快将是这个以财富为唯一最终目标的过程的结束,因为这个过程已经包含了自我毁灭的因素。”
年轻的朋友们,让我们像青年马克思一样,坚信世界和人性的丰富性,走出物质主义的牢笼,特别倾听和关注精神世界的召唤,把自己的聪明才智施展于客观世界之上,让人性焕发出光彩,使人性免于物质主义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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