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点击上方绿色图标，收听扶书主持人苏睿涵朗读音频

“李桐桐，你是智障吗？”

“不，我有脑瘫。”

我从小到大都记不清回答过多少次这样的问题。

就算有人好心提醒我，我也可以选择不回应，但我无所谓。

我的身体残疾是从出生以来就存在的现实。

但这并不影响我成长为一个阳光，自信，平凡的人。

其实，我的父母承受的事情比我更多、更沉重。

我两岁时被诊断患有脑瘫。

那时，我的同龄人已经能说话、能走路了，我却步履蹒跚、结结巴巴，什么也做不了。

父母走遍了全国大部分专科医院，当医生们都得出同一个结论时，爸爸这样安慰妈妈：“童童只是运动神经受损，上帝对我们很仁慈，没有夺走她的智力。”

妈妈只好接受这个现实。

然而，她的头发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变白了，从28岁开始，她每三个月就要染一次头发。

为了让我活得清醒，父母对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我坦白真相。

所以，我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患有脑瘫，也知道即使我克服了很多痛苦进行康复治疗，我一生的走路还是会摇摇晃晃。

于是，当父母带我到天津专科医院进行康复训练，所有的训练方式让我受尽折磨时，我哭着抗议：“我不想再这样了……”

所以我的父母真的不去了，但他们告诉我：“你可以不去，但如果你必须在轮椅上度过余生，就不要抱怨。”

记得那天，父母用轮椅推着我出去，我说要去河边看风景，他们却说要去超市买东西，我没有行走能力，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服从他们的决定。

我说想吃冰淇淋，他们说我今天运动不够，吃冰淇淋会发胖，增加腰部和下肢的压力。

我想通过哭来达到我的目的。

他们就这么让我在光天化日下哭泣。

爸说：“李桐桐，你看，反正都会流泪的，为什么不在恢复室里流呢？现在这样哭也没用，也不好看，还很累。”

那时候我就觉得父母太残忍了。

这实在是太残忍了，我很快意识到在他们面前哭泣是没有用的。

于是，经过三天的自我放逐，听着康复室里的哭喊声，我让父母抱着求虐的心态把我推了进去。

母亲不忍心看到我被师父踩成肉饼，痛苦地嚎叫。

但日复一日，她留在我身边，哭泣并给我鼓舞人心的演讲：“在任何情况下，你都有选择。”

“当没有其他路可走时，就选择最难的那条路。”

“童童，你是妈妈的骄傲。”

…

有一天，当我能够站起来，发现窗外的风景如此美丽，大人的腰部和地面已经不在我的视线之内时，我对父母的残忍感到宽慰。

8岁的时候，我终于学会了走路。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我的膝盖和手肘经常受伤。

我的父母至今津津乐道的并不是我当时有多么努力。

反而有一次我摔倒之后，坐在地上对妈妈说：“妈妈，我要是再这样摔倒，肯定会脑瘫的。”

铁石心肠的父亲，在听到母亲重复这句话时，竟然在餐桌上放声大哭。

他一边哭一边摸着我的头说：“童童，你敢自嘲的话，你的人生就不会比别人差。”

爸爸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对生活永远充满希望。

无论在工作还是在家，他总是笑容满面。

奶奶问他：“儿子，你为什么不难过呢？”

爸爸说：“是童童脑瘫，不是我面瘫，为什么我不能笑呢？”

有一次，我问爸爸，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生病的却是我？

爸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当你抱怨自己没有鞋的时候，回头一看就会发现别人没有脚。”

我当时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我对爸爸说：“我不但有脚，还有腿、手，现在我能走路了，将来也许还能跑。”

结果父亲听完这话，片刻也没有等待。

他带我和妈妈去买风筝，然后带我们去广场放风筝。

风筝在风中飞舞，爸爸对我说：“童童，你看，只要你敢想、敢做，你不但可以走、可以跑，还可以飞。”

望着天空中翱翔的风筝，我的心胸一下子宽广起来。

正如爸爸所说：“只要你不把自己锁在身体的笼子里，你就是自由的。”

我无法控制自己摇曳的身躯，也不能像风筝一样飞上天空，但我却希望自己能像鱼儿一样自由。

学游泳是我自己要求的。

我的父母知道这对我而言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但他们愿意和我一起承担这个风险。

我花了两年时间才学会游泳。

其间，他曾两度因喝水呛伤患上肺炎而被迫住院。

即便如此，出院后我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告诉父母：“我想继续游泳，我喜欢那种四肢协调、自由的感觉。”

父母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爸爸说：“你必须继续学习，如果你不想学，我就把你踢到水里。”

医生认为我的父母疯了。

他告诉父母，我是脑瘫患者，心肺功能不如常人，游泳对我来说太危险了。

但我的父母相信，如果一件事能够让我快乐，能够让我从中得到锻炼、磨炼，他们就愿意让我承担相应的风险和成本。

用我父亲的话来说，“当你活着的时候，你必须永远拥有一种永不停止热爱的激情。”

12岁那年，我在市残疾人运动会蛙泳比赛中获得第二名。

站在离地面一层的讲台上，我看到了一个比日常世界更高的世界。

我体验到了荣耀的滋味，我的自信就是从那时来的。

有了这样的信心，我就有勇气去面对生活中有意无意的恶意。

在学校，有一次一个同学模仿我的走路姿势，引得很多人哈哈大笑。

我强忍着泪水，但回到家后，我沮丧地问父母该怎么办。

爸爸说：“他模仿得好吗？”

我说不。”

爸爸又说：“你看，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走路的。你摔倒过无数次才掌握了平衡。所以，你不能和别人一起取笑自己。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后来还是有人恶意模仿我的走路姿势。

但是，我现在可以很平静地对模仿者说：“你根本就不是在模仿，左脚这样，右脚这样……手也要这样才能保持平衡……”

渐渐地，没有人再模仿我、取笑我，我开始有了真正的朋友。

初中毕业前，学区组织了一次演讲比赛。

校长特意让我参加，并为我准备了一份非常具有煽动性的稿件。

文字十分华丽，例子夸张得让人泪流满面。

但当我站在讲台上，面对台下无数同情的目光时，我却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

于是，我开始了五分钟的自由活动。

我告诉大家：“我以前的梦想是当一名海上救生员，但是考虑到我的实际情况，我不得不放弃最初的梦想，为将来成为一名设计师而努力。”

有些事，只要自己不难过，就没必要同情。

那天，我赢得了演讲比赛第一名。

但我坚信，我并不是靠着“脑瘫女孩”这个标签赢得这个称号的。

即使有，也不是靠贩卖痛苦来实现的。

这就够了。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与理想的大学相差8分。

在留级和考二本院校之间，我选择了留级。

事实上，我的父母更希望我直接上大学，但他们仍然尊重我的决定。

但生活不是小说。

虽然我高三的时候很努力，但是最后的高考成绩却不如前一年。

我怀着万分沮丧的心情考上了二本大学，父母却为我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妈妈说：“高考就相当于孩子的成人礼，恭喜我女儿长大了。”

爸爸给我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和妈妈的杯子倒满了酒，说道：

童童，你小的时候，父母认为，你能走路就好了；

后来，你会走路了，父母认为你就可以去上小学了；

后来我以为你初中毕业就够了，结果你却考上了大学。

谢谢你总是给我父母带来惊喜。

我当场泪流满面。

说实话，我的梦想是考上一所好大学，向世界证明自己。

可是父亲却对我说：“我和你母亲宁愿你经历一些困难和挫折，而不是去考重点大学，因为失败能教会你一些重点大学不会教给你的东西。”

这就是我的父母。当全世界都希望他们成功时，他们却为我的失败而举杯庆祝。他们让我意识到，除了努力工作之外，当事情不如意时，我也必须学会接受其他的安排。

他们从来没有对我的成绩有任何要求，但对我的人生态度却一直抱有很高的期望。

我在大学时的专业是市场营销，后来我被转学到那里。

于是，大学四年期间，我一边学习，一边自学室内设计课程。

尽管如此，我大学毕业后的求职之路依然十分坎坷。

我一次次碰壁，甚至有好心的老板劝我：“你不适合做设计，设计需要和客户打交道。你这种情况，更适合做一些不需要露面的幕后工作，比如售后服务，接电话等。”

但我梦想成为一名设计师，让世界变得更加美丽。

这次，父母还是支持我的。

他们用所有的积蓄给我买了一家店，说这都是给我的嫁妆。

他们还让我在这家店实习，从设计到装修，包括后来的采购，都是我自己做的。

大家对装饰效果都非常满意。

但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人对我的技能感兴趣。

而且每次我去找机会的时候，总会碰到一些恶意的言论：“哎呀，你是脑瘫啊，我从来没想过脑瘫的人还能工作，我以为脑瘫的人都是傻子。”

“你在想什么？我不太愿意把我的房子交给一个脑瘫患者。”

那是什么感觉？我觉得和坐牢很像。

但我的父母一点也不着急。

妈妈说：“上帝正在考验你能否保持镇定。”

这个机会纯属偶然。

有一天，一对老夫妻在等公交车，丈夫急着上厕所，就到我的店里来上厕所。

使用完浴室后，他们看到我是一名室内设计师，并问我是否可以帮助设计他们的家。

原来，老两口是空巢老人，儿子在国外。

一年前，儿子给他们买了一套新房，但夫妻俩看了好几家装修公司，都不满意。

当她们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抱有什么太大的希望，只是说了几句话感谢我让她们使用厕所。

那天，我和祖父母一起去了他们家，一周后我们制定了两个计划。

结果奶奶看到方案之后，差点哭了。

我的方案其实很简单，基本上就是照搬我爷爷奶奶公司当初给他们分配的公寓的布局。

那是我去他们家做客时，在墙上的老照片里看到的他们最早的家。

我问起照片，奶奶告诉我：“爷爷患有早期老年痴呆症，老房子已经拆了，但爷爷迷路过几次，总能在老房子附近找到他。到了新房子，他总是迷路，有时甚至把厨房当成卫生间……”

所以，我的设计是基于我祖父母第一套房子的布局，尽量恢复它的原来面貌。

我知道熟悉的环境实际上可以对像我祖父这样的病人产生安慰作用。

奶奶很感动，问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告诉她实情：“奶奶，我生来就是脑瘫，8岁才会走路，所以，作为一个轮椅使用者，我人生学到的第一课，就是要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凡事都要多想一点。”

事实证明弱点也能变成优势。

就这样，我的公司终于开业了。

记得签合同那天，妈妈比我还激动。

她从来都不怕养我一辈子，就怕看到我守着店堂时那渴望的表情。

她一次又一次地要我关门回家。

但一次又一次，同样遭受失眠困扰的父母却互相安慰：“我们的孩子要承受的比常人更多，她要想成为一个能自食其力的普通人，很不容易。”

后来，受到第一个计划的启发，我自愿承担一个养老院项目。

发展到现在，我的小公司不但可以养活我自己，而且还能获得不错的利润。

27岁时，我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

对方是我的一个客户，他在设计方案时看中了我“有趣的灵魂”。

他的口头禅是：“这世上哪有像你这么有趣的女孩？”

然而，他从来没有勇气带我去见他的朋友和家人。

是我提出分手的。

我对他说：“你很勇敢地说喜欢我，但你不够坚强，不能无视别人的看法。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所以，我先分手吧。这样看起来就像是我甩了你。”

这就是我，想快点、爽快地分手。

我只能躲在床上独自哭泣来应对心碎的痛苦和不甘。

再哭几次，眼泪就没了。

这不是鸡汤，这是经验。

分手后，父母以为我会很伤心。

但我却很豁达：“至少我也谈过恋爱，祝我分手快乐吧。”

然后我们三个人买了蛋糕，唱生日歌来庆祝我的分手。

在别的家庭养育孩子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在我们家，还要花很多时间给他们送生日蛋糕。

作为我的父母，他们早已习惯了我在一次次失败和挫折之后，热泪盈眶地站起来，一次次微笑着，仿佛重生一般，重建着内心的堡垒。

这是我命运的一部分。

正如我爸爸说的：“爱绝对不是怜悯，不是宽容，不是特殊的照顾。”

他们对我最好的爱，就是让我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成长，从不向我隐瞒生活的本质，也不阻止我遇到困难。

那天，我和妈妈一起看了一个纪录片。

影片中，一名脑瘫女孩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她很幸福。

我对妈妈说：“妈妈，我想过了，我这辈子可能都不能结婚了，但是我也想做一个妈妈，像你和爸爸爱我一样，陪着他长大。”

妈妈告诉我实情：“我想你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但是这件事情需要顺其自然。”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可怜她。

养育我这样的孩子，她承受了现实的各种打击。

于是我拥抱了她并说：“作为我的母亲，您很辛苦。”

妈妈说：“这真的很难，但你真的比别人大方。事实上，现在想想，自从你被诊断出患有癌症以来，你的成长给你和你爸爸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是的，我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但是我的父母一直以他们平凡而伟大的方式爱着我。

上帝给了我一个不那么自由、不那么好看的身体，但是他们教会了我如何去活得有爱、有趣、有意义。

像我这样的人都敢说自己是幸运的。那么，读到这个故事的你呢？

请一定非常开心。

也许你还想看看

真正的高尚，不是比别人更好，而是比过去的自己更好。

作者简介：刘小年是一位讲故事的人，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擅长写婚姻内外的事情，著有《两个孩子的时代》、《家庭主妇炼制爱情的故事》、《创业夫妻》等作品。本文首发于公众号：写故事的刘小年（ID：xgsdlxn），经富兰克林读书会授权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