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鸡汤》风靡多年,如今却落到被广泛诟病的地步。大多数人都看过《心灵鸡汤》,但你真的知道它的来历吗?你了解它的传播特点吗?你有没有想过它的社会影响?你自己真的没写过一本《心灵鸡汤》吗?鸡年大吉,我们一起来聊聊《心灵鸡汤》——
廉价的“智慧”
《心灵鸡汤》原本是美国人杰克·坎菲尔德写的系列书,英文名为“Chicken Soup for the Soul”。他后来写了很多关于“成功学”的畅销书。通过古今中外的学习,我们知道“喝鸡汤”是“走向成功”的准备阶段,而“成功学”其实是高级阶段的“鸡汤文章”,内容更浓,更精彩。两者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读者获得廉价的“智慧”。
智慧源自文化的积累。文化的积累可以留下智慧,但同时也会带来负担和无知。美国人的技术很先进,因为都是适应当下形势而新创造的,没有沉重传统的包袱,而这个过程急需“智商”。归根结底,“智商”靠的是适应能力,“智慧”靠的是远见。我看不清楚未来的世界到底需要“快”的“智商”,还是“慢”的“智慧”。但今天,很明显,“快”的“智商”占主导地位,这是美国文化在全球推广的必然结果。所以,“鸡汤”起源于美国也是理所当然的——美国人喜欢这种轻便、好用、见效快的小聪明,骨子里有“智商崇拜”。
可悲的是,“智商”恰恰是学不会的。因为任何能够随机应变的“智商”都是无法复制的。乔布斯的经验只属于乔布斯,马云的经验只属于马云。马云讲经验的时候,讲的是“垃圾”,他真正的“经验”还在应用的过程中不断变化。
“四海鸡汤”是兄弟情谊
杰克·坎菲尔德的一些书名:《爱上生活中的不完美》、《智慧的觉醒:释放无限潜能的27条规则》、《感谢你陪我走过黑暗》、《专注的力量:实现个人成功和财务自由的10个专注策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发现幸福的人生课程》、《从现在开始好好爱自己》……
各位朋友,读着这些书名,你们有没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我是在读席慕容、刘永、林清玄的书?还是在翻阅《读者》、《知音》、《妇女之友》?还是在听于丹的《论语》?还是在书店里面对琳琅满目的《卡耐基》?然后,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天下鸡汤,皆兄弟。”
“鸡汤”中国化为何能如此迅速顺利地进行?一个原因当然是中国社会发展了,美国人遇到的问题和困惑,我们同样也遇到了。第二个原因,是文学内部的。中国散文原本是以“承载真理”为主流,“精神”传统只是次要的。五四以后,“精神”被夸大了。新中国成立后,不少现代学者提倡“艺术散文”或“美的散文”的概念。再加上新时期以来港台文学的涌入,使当代散文文坛充斥着“精神”之声和轻浮之调,为“鸡汤”的引入奠定了良好的文学基础。我总觉得余秋雨之所以走红,是因为他是一个“精神”的反动派。 读太多有关“精神”的文章,就像吃甜食吃不饱,总想来一盘“硬菜”。余秋雨散文中的历史知识,以及或多或少的“承载真理”、“阐明志向”的迹象,正好满足了这种迫切的需要。“精神”被夸大了,于是就有了“鸡汤”。“鸡汤”盛行起来,却反过来败坏了“精神性”。
当我翻开光明日报社2005年出版的《心灵鸡汤》一书,惊讶地发现里面确实有不少好文章,如居里夫人的《怀念皮埃尔》、史铁生的《秋天的回忆》、舒乙的《父子情》、朱自清的《背影》等妇孺皆知的佳作。我心里一阵刺痛:难道古今中外,所有描写日常人情、个人性情的文章,都有变成“鸡汤”的危险?看来,“鸡汤”在中国本土化之后,又被拓展了。拓展意味着善恶、美丑的标准受到挑战,需要我们分清善恶。
“鸡汤文”的两种类型和两种特点
世上处处有鸡汤,大海航行靠舵手。坎菲尔德不愧是鸡汤的始祖,他人生的早晚时期,恰恰代表了“鸡汤文”的两种基本类型:心理安慰型、激励奋斗型。在表达方式上,他也塑造了“鸡汤文”的基本文体特征:煽情叙事和过度解读。结合这两种类型、两种特征,我们可以总结出“鸡汤文”的可恶之处:
一类是“不实之词”。最典型的例子是把一个庸俗的故事归结于名人身上。华盛顿、爱因斯坦、苏东坡、某禅师等都是“严重受骗”。还有一类是按照固定套路编造故事,不顾道理和常识。比如《驱走一切疑虑》一文中,三只青蛙掉进牛奶桶里。第一只认命等死;第二只仔细考虑了自己的能力,认为不够好,就自己沉了下去;第三只不停地踢腿鼓励自己,最后把牛奶搅成了奶油,它就跳了出来。
第二是“不美”。“鸡汤文”通常既无内在美,又无外在美,也懒得去修饰。所以我们经常看到这样的句子:“无数的战争,化作了玉帛碎片。”他们的描述一般都是这个水平。
三是“偏执”,就是过度解读,把特殊案例当成常识。比如有人写过一个工人想当作家,他没日没夜地写作,但稿子总是被拒。他郁闷的时候把稿子扔进了垃圾桶,但妻子却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鼓励他继续写下去,最后他一举成名。这个人的名字叫斯蒂芬·金(美国畅销书作家)。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的写作只会一事无成。这就是励志故事的本质,因为任何选择都只是例外,而不是常识。
所以,我们从“鸡汤文”中既学不到扎实的历史知识和现实的生活经验,也感受不到其中的优美文字,更谈不上获得真正的智慧。在美国,“鸡汤文”只是消费品,而在中国,“鸡汤文”却成了学习英语的教育读物,甚至成为启蒙话语的一部分。这就是“篡夺”。总之,“不真实”、“不优美”、“偏颇”、“篡夺”是中国当下“鸡汤文”的四大可恶之处。
“性”“悟”与道
前文说过,“鸡汤”离不开“灵性”,现在我们也可以说,“鸡汤”其实就是“假灵性”、“丑陋灵性”、“非理性灵性”,如果是真、美、合理的,就是东坡小品、《梦回西湖》、林语堂、周作人、沈从文、汪曾祺。
但即便是真、美、合理的“灵性”,也有其影响的限度,它应该是含蓄、低调、自得其乐的,它不比别人逊色,但在任何话语体系中,它都要退居一隅。从小的意义上讲,它的全部存在,在于写出独一无二的“这一个”;从大的意义上讲,它象征着自由的权利和空间,在某些特殊的历史时期,它有思想解放的意义,比如晚明,但在更多的时间里,它是一种支流,为主流文学提供必要的心理和思想支撑。比如宋代文学的明朗、正直的气质,当然与文人自由的“灵性”有关,但如果只有一点个体心灵的表达,就达不到宋代文学的气势磅礴和深邃。换言之,没有“灵性”,就没有东坡小品的韵味;但如果只有小品,东坡就不是东坡了。
古时“灵性”不能“承载真理”,正如当今世界“灵性”并不适合“启蒙”。承载真理、启蒙所需要的广博学识、深沉忧患、深邃思考、醇厚道德,是任何“灵性”文学所不能及的。“真灵性”尚且如此,何况“假灵性”的“鸡汤”呢?因此,即便“鸡汤”有一定水准,只要作为启蒙读物,甚至说教材料,也容易引起反感。一言以蔽之:从“承载真理”和“启蒙”的角度看,一切“灵性”文学都是“原罪”。所以,鲁迅会怒批林语堂,郭沫若会怒斥沈从文。 但时过境迁,我们依然觉得林语堂的文章和沈从文的小说,都有其永恒不朽的价值。在抗战岁月里,不“承载真理”、不“启蒙”就是反动。在和平年代,能否让“启蒙”与“灵性”并行不悖,主次分明,互不干扰?
所以,在我揭露“鸡汤文章”的四大可恶之处后,我认真思考了“鸡汤”的两大积极意义:一是现实意义。不管它有多么可笑,总能在一些人、一些情况下给人以慰藉。我们常常被自己所鄙视的东西深深地安慰,不是吗?比如“小苹果”。二是象征意义。不管“鸡汤”有多么可恶,我们都应该容忍它的存在。
集体编写“鸡汤篇”
容忍“鸡汤”不代表“纵容”,我们不想纠结一篇表达自己的文章是不是“鸡汤”,希望“励志故事”里有真实的历史故事,有血有肉的对话和告白。文章可以丑陋,不能把真相说清楚,但至少,请“真实”。“不真实”才是万恶之源。
要想求助他人,先问自己。我反思了中学时期的作文,有一篇作文,现在想来,无疑是“鸡汤”,通篇都是纯粹的虚伪。我受到鲍尔基·原野的《月光手帕》的启发,写了下面这个故事:我走在楼道里,墙上的窗外漏进一片月光,我误以为是手帕,便去捡,结果手帕却碰到了冰凉的地面。我有些惭愧地继续走着,回头发现一个小孩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他却从口袋里掏出白手帕,在月光上铺开。我走过去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刚才我还以为是手帕,去捡的时候,我失望了。现在我铺开一块真的手帕,免得别人和我一样迷茫。”
我不记得事后自己做了什么联想和说教,或许比起故事,说教似乎更真实一些。这是我十三四岁时写的一篇“鸡汤文”。故事里的孩子不像孩子,我也不像我自己。现在想想,既惭愧又坦然,因为那时候有人告诉我,作文要写得那么假,这样才有技巧,有深度。你写过这样的“假文”吗?而现在,可能还有人没有写过或看过“假文”?
作者_谢焱
本期编辑_翟明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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