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们带着朋友去河南参观了宋代清凉寺汝窑及周边窑址。

今天我们从宋代穿越回唐代，带朋友去西安看唐代壁画！在如今的拍卖市场上，一幅真正的宋代画作可能花几千万白银都难以找到，更何况是一幅唐代画作呢？

在今天的西安地区，地下埋葬着19位唐代皇帝和数千位达官贵人。以西安为首的陕西关中地区，迄今已发现近万座唐代墓葬，其中有壁画的就有100多座。西安保存的唐代壁画占全国总数的70%以上。

时隔两个月，陕西历史博物馆举办了“重现辉煌——陕西历史博物馆新藏壁画及保护修复成果展”，将15幅新藏修复的唐代墓葬壁画首次展示给国内外观众。其中，有一个人的墓葬蕴含了太多的历史信息，足够让我们回味许久，今天我们就来说说他的故事！

在进入今天的主题之前，我们先来读一读总理传记的出处：

黄台下栽瓜，瓜熟了，籽散了。

摘一次瓜好，重摘瓜稀。

采摘三次还是可以的，但是采完之后就只能抱着藤蔓回家了。

这首诗读起来轻松，字数、韵律，甚至含义都与三国时期的《七步诗》非常相似。不过，这首诗的作者却没有曹植那么幸运。写完这首诗没多久，就遭到了母亲的迫害。他就是章怀太子，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李贤。

在陕西历史博物馆新馆落成25周年之际首次对外开放的章怀王墓壁画，默默地向今天的人们讲述着1300多年前的一场血案，一段虎踞幼崽的残酷宫廷往事。让我们从一幅壁画说起……

刚才我们提到了，在唐代的墓葬中，只有大约1%的墓葬有壁画，能有壁画的，无疑是那些最显赫的王公贵族。壁画的内容一方面真实还原了唐代贵族的生活，另一方面又和墓主人的生活极其相关，欣赏一座墓葬的壁画，往往会发现一些和墓主人息息相关的有趣的历史信息。下面我们就来看看这张章怀太子墓的有趣图片吧。

宾客使者画高1.85米，长2.47米。

位于章怀王墓东壁

虽然看不到墓主人，但是从壁画上还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墓主人无与伦比的皇​​家风范和作为太子摄政王的非凡气场。

从画面布局来看，左边三人一伙，头戴统一的官帽，身着红色朝服和旗头鞋，手捧牌匾，显然是唐朝官员，更准确的说是鸿胪寺的官员，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外交官。右边三人显然是外交使节，他们都向唐朝官员鞠躬行礼，神情恭敬。唐朝进贡皇帝的盛况，仿佛可见一斑。根据学者对外国使节相貌服饰的研究，这三人（从左到右）分别来自东罗马、新罗、靺鞨（满族的祖先）。从三人若有所思、肃然起敬的表情中，可以窥见我们唐朝在世界版图上的霸主地位。这气势，远不是我们今天外交官们怒不可遏的表情能比的，哈哈。

刚才我们说了，壁画的内容往往和墓主人生前的事迹息息相关。那么我们要说的是，如此体现唐代外交威严的壁画，也只有在章怀太子墓中才发现！足以看出墓主人生前或许有着非凡的治国才能！这个章怀太子究竟是怎样的非凡之人！？

据说这位章怀太子出生在中国五千年历史上一个独一无二的“帝王世家”。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一共育有四个儿子，分别是李弘、李显、李贤和李旦。章怀太子李显是武则天与李治所生的第二个儿子。我们自然知道，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对同时成为皇帝的夫妇。武则天死后，章怀太子的三哥李显（唐中宗）和四哥李旦（唐睿宗）相继登上了唐朝的皇位。就连早逝的长兄李弘，后来也被谥为孝皇帝（这是唐朝第一位被谥号的皇帝）。 所以你看，这个家族六个人，五个当了皇帝，只有武则天的次子李贤同志，死后才被谥号为“太子”。“章怀太子”这个名字叫了一千三百年，一千年也翻不过去。那么章怀太子后来怎么样了呢？

电视剧《武则天》中的章怀太子李显

为什么李显的父母和四个兄弟中，只有他一人成为“太子”？其实，“章怀太子”这个称号，是在李显去世多年后，由他的四弟唐睿宗李旦继位后才被册封的。如今，各部史书几乎一致认定，李显是被生母武则天逼死的。

今天我们的任务是通过壁画解读历史人物，我们先来简单回顾一下章怀太子李贤的一生。

李显生于公元655年，在李显之前，武则天为唐高宗李治生下一子一女，长子李弘，长女在出生时被勒死（武则天将罪责嫁祸给王皇后）。因此，李显出生时，武则天已经将丈夫身边所有与她争宠的女人都打败了。

公元675年，被立为皇太子的长兄李弘“突然去世”，年仅23岁（谥号孝景帝）。年仅20岁的李显继位为皇太子。不久，高宗下令让李显留在京师监察国家。自幼学识渊博的李显天资聪颖，在摄政期间的表现受到了父亲和各方的称赞。

公元680年，25岁的太子李显被控谋反，武则天将他贬为庶人，囚禁在长安，其三弟李显继位为太子。

公元683年，28岁的李贤在被囚禁数年后，被流放到遥远的巴州，缺衣少食，生活十分贫困。

公元684年，唐高宗李治去世，其三弟李显继位。但李显继位仅一个多月便被武则天废黜，被赶出长安，成为庐陵王。四弟李旦成为武则天控制的傀儡皇帝。金吾左卫将军丘慎机到霸州，逼迫李显自杀，时年29岁。

公元685年，武则天下旨恢复李显的雍王爵位。

公元705年，武则天去世，唐中宗李显再次称帝，追封李显为司徒，并派使者到巴州将死去二十年的李显的灵柩运回来，以太子之位葬于乾陵。

公元710年，唐中宗李显去世，其四弟李旦通过政变篡位，是为唐睿宗。次年，睿宗追封其二弟李显为太子，谥号“章怀”，与方太子妃合葬于章怀太子墓。

看完了如此短暂的一生，如此多的坎坷与起伏，我们继续欣赏壁画，了解这位“千年太子”传奇的一生。

《狩猎之旅》局部，整幅画高近2米，长近9米

位于章怀王墓道东壁

如果说《宾使图》展现的是李贤摄政时期群臣的情景，那么《狩猎图》则展现了李贤英勇的一面。狩猎不仅是唐初诸侯的一种娱乐方式，更是必备的技能。这与唐太宗热衷狩猎有关。在《资治通鉴》中记载，唐太宗说：

“那些向我报告的人都说我打猎太频繁了。如今世界和平，但我们也不能忘记备战。”

从多方史料记载来看，李显绝对无愧于名字里的“显”字，在武则天的四个儿子中，他或许是帝国最高权力最优秀的继承者，但他的悲剧或许也源于此。

高宗曾对工部尚书李训说：“这孩子读过《尚书》、《礼记》、《论语》，又能背诵十余首古诗文，读过的东西，念起来总不会忘记。我曾叫他读《论语》，读到‘君子易容’，他就背了好几遍。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很喜欢这句话。我这才知道，他生来就聪明。”

——《旧唐书列传·卷三十六·高宗、中宗之子》

仪凤元年，皇帝亲笔诏书表扬他，说：“太子自摄政以来，德行高尚，关心政事，慈爱子孙，严谨刑律。闲暇之余，专心研读古书，通读古圣贤文，探究古王政之精髓，仁厚廉洁，堪称家国之重臣。赐他五百品。”

——《旧唐书列传·卷三十六·高宗、中宗之子》

李贤若不是出身皇室，或许会成为一位杰出的史学家、文学家，他为范晔《后汉书》所作的注解，受到世人高度评价，史称“张怀注”。可惜，他的人生被错置了。

从我们之前展示的年表来看，李显出生（655年）到继位为太子再到退位（680年），正值他母亲武则天势力崛起并迅速扩张的时期。当然，这种崛起和扩张充满了血腥和暴力。

事故身亡的“武则天亲属”

相比于懦弱的三哥李贤和平庸的四哥李旦，李贤对于权力欲望膨胀的母亲武则天来说就显得有些太过显眼了。

这位或许配得上“贤”字的太子李显，却被其母武则天判了谋反罪，并被诬陷多项“不贤”之罪，留下千古之谜。他是如何被废黜的呢？

武则天在被废黜前，曾赐李显《少阳正藩》和《孝子传》，讽刺责备他不懂做儿子、做太子。从这些史实来看，当时母子关系已经开始紧张，李显或许对武则天的很多做法都表示了不满。

据史料记载，武则天宠幸一位名叫明崇祯的术士，明崇祯屡次挑拨李显与武则天的关系。

崇衍说，英王与唐太宗相似，但项王清高贤明，所以他讨厌英王。

——《新唐书》

这个术士很讨武则天的欢心，说太子李显的两个弟弟厉害，三哥李显长得像唐太宗李世民，四哥李旦长得富贵逼人，这样肯定会让李显不高兴的。可惜这个散播谣言的术士在李显被废黜的前一年（公元679年）被强盗杀死，不过凶手并没有抓到。就在武则天怀疑明崇祯是李显所杀之时，武则天的手下竟然在太子府的马厩里搜出了上百套铠甲，成为了李显谋反的证据！

《资治通鉴》中就是这样记载这起太子谋反的奇案的。

崇琰死后，盗贼未能擒获他，太后怀疑太子有罪。太子好音乐、好色，与赵道生等家奴关系密切，赐金帛甚多。宰相魏承庆上书谏，太子不听。太后派人禀报，命薛元超、裴炎、御史高知州审问，在东宫马棚里搜出数百件黑色铠甲，作为谋反的证据。道生还声称是太子指使他杀了崇琰。

唐代社会风气十分开放、宽松，在唐代壁画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身着“深V”装的仕女，或是男装的身影。

在所谓的正史中，最终的胜利者在描述失败者的事迹时，总会加上“私生活放荡”的罪名（今年的网红海魂侯也是如此），这与如今的网络喷子动辄挖人私生活如出一辙。而正是这个没出息的男宠赵道生背叛了李贤，坦白是李贤指使他杀死了江湖郎中明崇祯。

皇帝一向爱戴太子，不愿赦免他，但皇后说：“儿子背叛天地，岂可赦免。为义而杀亲之人，岂可赦免？”甲子日，皇帝将太子献贬为庶人，派禁卫军右将军令狐智通等护送太子献回京城，将他囚禁起来。他的同党都被处死，他们的盔甲在天津桥南被焚毁，以示民心。

——《资治通鉴》

从这段记载中可以看出，李贤的父亲唐高宗李治在太子谋反之后，还是想保住他。但李治是个怕老婆的丈夫，武则天毅然“杀亲取义”，最终在三年后把他贬为庶人，流放到巴州。

章怀山因李贤被流放霸州而得名

王王山因李贤被流放霸州而得名。

李显是否真的谋反，所谓正史记载模糊，但我们用常识可以推断，此时体弱多病的唐高宗李治已是暮年，李显已成为太子，继位只是时间问题。他有必要偷偷藏匿数百副铠甲来谋反父亲吗？

当时还有传言说，李显并非武则天亲生，而是她姐姐韩果夫人与李治所生。这个传言更是荒唐，武则天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谁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李显不是武则天亲生，他当初也当不成太子（只是这个太子太过精明能干了一点）。这样的传言，大概只是为了掩盖武则天“虎踞幼崽”的暴行。

公元684年，距离李显被诬陷谋反被废黜仅仅四年，唐高宗李治就去世了。其继位为太子的三弟李显，在登基仅仅55天后就被母亲武则天废黜，四弟李旦成为傀儡皇帝。此时的武则天干了两件事，一是把李显派到今天的湖北一带当“庐陵王”。二是武则天没有忘记远在巴州的李显，在丈夫刚去世后就对儿子出手。

汉武帝元年，武则天即位，命左金吾将军丘神机到巴州视察献公府，防备外患，神机便将献公锁在另一间屋子里，逼迫他自杀。

——《旧唐书》

年仅三十多岁的李显被迫死后，正如武则天所预料的那样，无论是三儿子李显还是四儿子李旦都无法撼动她的至高权力，武则天迎来了女皇时代。

这样的故事在历史上不止一次发生过——才华横溢、成绩卓越的李显最终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他两个平庸胆小的弟弟则忍辱负重坚持到底，在武则天死后相继做了皇帝。

公元705年，武则天去世，死去20年的李显从遥远的巴州被带回长安安葬。但耐人寻味的是，相继坐上皇帝宝座的两个弟弟，对待二哥李显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章怀太子墓，位于乾陵旁边

705年，唐中宗李显派使者到巴州取回李显的灵柩，追封李显为司徒，以王者之位葬于乾陵。

711年，唐睿宗李旦加封李显为太子，谥号“章怀”，与方太子妃合葬于章怀太子墓，陵墓也按太子的规格修葺一新！

所以这里要吐槽一下，“章怀太子”这个称号是李贤死后二十多年，由他的弟弟李旦追封的，在那些电视剧里，武则天总是提到章怀太子，有点搞笑，哈哈。

元芳，你觉得《神探狄仁杰》里武则天的这句台词怎么样，嘿嘿。

我们继续说壁画吧！正是因为后来章怀太子墓经过了修缮，所以今天我们在章怀太子墓里看到的很多壁画都是“双层壁画”。

章怀太子墓中的“双层壁画”

唐朝时，王公贵族生活奢侈，饲养侏儒供人消遣是当时最高等级贵族的时尚，侏儒们用滑稽的动作逗主人开心，偶尔做些零工，有时还充当供人坐的肉桌。

目前研究认为，两幅“双层壁画”上的两个侏儒，是在李贤被谥为章怀王后添加的。他刚迁入乾陵时，只是谥号司徒公，以王公之礼下葬。当时，“王公”和“太子”的下葬规格差别很大。在那个世界，只有最高级别的墓主才配养侏儒取乐。

我们之前说过，与才华横溢的李显不同，唐中宗的三弟在武则天执掌大权时也被流放到偏远地区，但他忍了二十年，最终成为唐朝的皇帝。虽然李显将弟弟的灵柩从巴州运回长安重新安葬，但李显所受到的待遇与他在世的地位极不相称，这或许反映出两兄弟之间微妙的关系。让我们继续解读壁画中的奥秘吧！

一围，高2.22米，宽2.77米

位于章怀王墓道东壁

我们先来看《出行列队图》。据《新唐书·仪仗志》记载，“天子居‘衙门’，出行于‘甲’，皆戒备森严。羽幡、华盖、旗号、涵璧，车马多，气势磅礴……”，可见唐朝对生前及死后丧葬的规范重视。章怀太子墓东西两壁各有10人，为首者头戴黑色旃陀，身着蓝襟窄袖胡服，犹如关西人。其后稍远处有9名仪仗队，每组3人，每组第一人手执大旗，皆头戴黑色旃陀，头戴缠头巾。 可以看出，章怀太子墓墓道内只有步行的仪仗队，并没有骑马的仪仗队和车队，甚至没有达到王公贵族的级别。

懿德太子墓壁画，以皇帝身份下葬

唐中宗李显的儿子懿德太子李重润也死于武则天之手（据说李重润和妹妹永泰公主就是因为私下议论祖母武则天的私生活而被害死的，李显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被自己的母亲害死）。与章怀太子墓同期修建的懿德太子墓规模可不是一点半点隆重，完全按照皇帝的规格安葬，有马匹护卫、步行护卫和车队，约200人，60匹马，6辆战车。这两组数字可见章怀太子墓刚修建时有多么简陋。

我们来看看“斯皮尔斯的照片”：

章怀王墓第二通道东壁列戟图

据《唐六典》载：

太庙、太守、各宫殿、东官及正以下、各州门，戟数有别：太庙、太守、各宫殿门各二十四戟；东宫门十八戟；一品门十六戟；开府仪同三司、太子、王爷、上贵国、中品以上国君及京兆、河南、太原府、大都督府、太守府门十四戟； 上柱国门、柱上官以上国门、中都督府、上州、上都护府门；诸侯门、上护军、三品护军、下都督府、中、下州各置十戟。

在唐初，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在门前立成排的戟，而一个王侯应该有十八把戟。然而，章怀太子墓第二道东西墙上所绘的戟架，每架上都有七把戟，共十四把戟，也只达到王侯级别。当时李贤已谥为司徒公，按照他的品级，应该有十六把戟。章怀太子墓初建的规格，实在是有些低了。

有史学家分析，李显与三弟唐中宗李显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他们十几岁时，“初唐四才子”之一的诗人王勃曾是李显府上的幕僚。李显与弟弟李显斗鸡，王勃写了一篇《劝应王鸡》，被唐高宗认为是挑拨离间，挑拨兄弟关系，王勃被赶出府中。

大象认为，兄弟俩或许早已忘记了童年时的斗鸡之事，但对于忍辱负重二十年才登上皇位的唐中宗李显来说，他或许很清楚，若不是母亲武则天掀起的腥风血雨，天下本该是二哥李显的。如果李显真的以皇帝或太子的礼仪下葬，对他来说既不是好事，也不是件丢脸的事。

大唐深宫之中，扭曲的亲情、血腥的权力斗争早已烟消云散，出身于帝王之家的李贤，或许只能在只属于自己的天地间，享受皇子的悠闲生活。

《马球图》局部，整幅画高2.29米，宽7.62米

位于章怀王墓西壁

章怀太子墓前室西壁观鸟捕蝉图

章怀王墓后甬道西壁仕女图

章怀王墓后室东壁卧佛像

章怀王墓后室东壁游园图（上）

【大象视野】透过古物解读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