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就像如坐针毡，就像荆棘刺穿我的背。”

董力和郭俊辰表演的《悲伤逆流成河》片段结束后，李成儒用八个字总结了自己看完节目的感受。

拥有40多年表演主旋律作品的经验，李成儒对于这部校园爱情电影的愤怒和困惑溢于言表。候诊室的严雅伦将这一评论形容为“无情”，旁边的年轻女孩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悲伤逆流成河》的原作者郭敬明此刻正坐在导演椅上，目光凝重地盯着监视器。当主持人邀请陈凯歌导演发言时，他接过了话题，迫不及待地回应李成儒：“你永远不可能喜欢你不喜欢的东西，但请允许它存在。你可以继续讨厌”你讨厌的事情，但请允许别人这样做。”

图取自腾讯《演员请就座》

这场老演员与新导演的冲突成为《演员请就位》第一集的最大亮点，也引起了网友的广泛讨论。有人批评李成儒“以老艺人的偏见羞辱人”，也有人认为他道出了青年产业的“大实话”。

没有人会否认“青春”这一主题的市场价值。然而，从近年来市面上出现的小说和电影来看，“青春”越来越痛苦，成长也越来越扑朔迷离。

大量的青春作品，血腥的情节、煽情的文笔、虚无的内核，正如李成儒事后接受导演组采访时所描述的那样：“用廉价的笔触引起广泛的共鸣”。

郭敬明说的并没有错，但当所有资源都向下流动时，总得有人站出来，改变潮流的方向。

从新概念作文到起点中文网

近年来青春电影的火爆源头是青春文学，而以“青春”为核心的内容市场则始于本世纪初的青春小说。

青春小说泛指青年作家创作的青春时代文学作品。故事大多发生在校园里，讲述年轻人的友情、爱情和成长过程。在它成为商业产品之前，它曾经代表着中国文坛的一股新兴力量。

1998年，推出首届“新观念”征文大赛，由我国第一本原创青春文学杂志《怨恨》与国内七所著名大学联合举办。第一届比赛的参赛者之一，就是日后名扬全国的韩寒。

此后，从新观念作文大赛中走出来的80后、90后作家和他们带来的青年文学，给沉睡已久的中国文坛带来了一股新鲜空气。韩寒、郭敬明、张悦然、齐晋年、夏茗幽……都是从“新观念”进入中国文坛的。

张悦然（后排右三）、郭敬明（前排左二） 图片来源：搜狐

21世纪初，韩寒的《零下一度》、《长安之乱》和《一座城》，郭敬明的《幻城》、《左手的反思，右手的时光》、《悲伤逆流成河》《小时代》张悦然《你来检阅我》《水仙已上鲤鱼》《誓言》 《鸟》均登上了当年的畅销书排行榜。

他们的作品不仅让当时的老作家“有幸相见”，也受到了年轻读者的追捧。和同学们传播最新的《心灵小说》，或者在课堂上偷看韩寒的新书，几乎已经成为校园里的一种新潮流。

这些青年作家和青年文学的成功也点燃了年轻人对文学创作的热爱。新概念的参赛者数量逐年增加，每个投稿者都想成为下一个韩寒、郭敬明。

然而，在下一个“明日之星”到来之前，这一新概念的流行却受到了压制。自2007年达到8万参赛高峰后，新概念征文大赛的影响力逐渐减弱，参赛人数持续下降。

新观念的对手是日益流行的网络文学。

新理念的成功，源于它在刻板的应试教育背景下为年轻人提供了一条新的成长路径。互联网的到来和普及，在某种程度上取代了新概念的这一功能。

早在网络文学形成之前，就有人在网络上创作文学。安妮宝贝从1998年开始在网络写作，并于2000年出版了短篇小说集《告别薇薇安》。然而，在网络文学的早期，它并不能给作者带来丰厚的收入。他还是要靠被出版社接走，出钱写书。

直到2003年，“天下图书联盟”首次推出VIP计划，随后起点中文网试水付费阅读。次年，盛大网络全资收购起点中文网，资本进入网络文学领域。到2008年，盛大整合了多家原创网络文学网站和线下出版社，正式成立盛大文学。

有了资本基础、平台协作和变现渠道，网络图书的格局已基本形成，如燎原之势覆盖纸质图书市场。

学生手中握着的韩寒和郭敬明，已经成为屏幕上的起点中文网和晋江文学城；作家也从被编辑催促变成了被读者催促。从此，文学创作不再依赖书籍和期刊，而是由网络平台及其背后的资本主导。

当互联网浪潮袭来时，书籍是最先顺势而为的产品。充满活力、充满激情的青年作家成为第一批追随潮流的人。

下一个战场是在剧院

青年评论家杨庆祥曾说过：“中国文学有两个比较大的浪潮，一个是五四运动时期的思想解放，一个是2000年以来的青年文学。”

五四运动带来了反抗旧思想的新青年，千禧年后诞生了一批将写作与经商结合到一定程度的“投机者”。

韩寒和郭敬明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作为中国最赚钱的80后作家，郭敬明执导的《小时代》、《侠盗猎车手》等电影总票房超过20亿。除了执导三部电影外，韩寒还参与了“ONE·One”投资APP制作、餐饮公司、影视文化公司等领域。

图片来源：豆瓣《我们稍后再见》

第三届新概念奖一等奖获得者甘世佳的选择与他们类似。 2009年以来，没有发表作品，成为SNH48、薛之谦的作词人以及《爱情公寓3》的编剧。

这个时候回想一下年轻作家不断的写作，也可以理解为一种赚钱的方式。那是出版业的黄金时代，他们正处于这个时代的风口浪尖。

韩寒的出版商路金波在接受采访时透露，2006年韩寒的图书收入在320万左右。 2009年，韩寒本人透露，写一本书可以赚200万。

专攻校园成长和青春伤痛的郭敬明，在2007年和2008年中国作家富豪榜上以1100万和1300万的版税位居第一。 2009年，郭敬明的版权收入达到1700万。

出版时代很快就过去了。

今年，位居作家富豪榜榜首的刘慈欣，版权收入仅1800万。从结果来看，与10年前相比差距并不大，但价值却不同了。这个时候，郭敬明只要用自己的作品拍一部电影，就能获得十倍的版权收入。

随着IP时代的到来，青年作家的命运再次被改写，下一个战场在剧场。

2012年，台湾青春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在中国大陆上映。这部校园纯爱电影不仅让陈妍希、柯震东和主题曲《那些年》走红，也迅速掀起了国内青春电影的热潮。

投机者不会放过这个金矿。随着资本的进入和流量明星的加持，2000年以来积累的青春文学资源获得了新的生命。新一屋的《致我们易逝的青春》、九夜会的《匆匆的一年》、饶雪漫的《左耳》、刘童的《谁的青春不迷茫》、子月的《夏日乔木望天》、郭敬明的《悲伤逆流成河》等小说相继被改编成电影。

依靠原有的粉丝基础、引人注目的青春元素、人气明星效应，这些电影都能取得不错的票房。其中《致青春》票房超过7亿。考虑到青春片大多都是低成本电影，过亿的票房足以让制片方小赚一笔。

电影票房的成功也让原作者尝到了甜头。电影《青春》上映期间，心意​​舞原创作品销量数十万册。

积累的青春文学被挖掘出来，新的青春小说不断涌现。八月长安的《你好旧时光》、赵倩倩的《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郭敬明的《夏至未到》等作品被改编成电视剧； 《睡我上铺的哥哥》《被偷的五人》《年》等原创电影被改编成小说出版。

“青年”市场就像一台永动机，永无止境。在低成本和高利润的驱动下，作品的核心、故事形式、故事手法等作品本身的要素都被忽视了。这必然导致劣币驱逐良币的结局。 “青春”电影在市场上口碑不佳，市场资本反应异常。

2019年3月，青年导演白雪的处女作《春天》上映，讲述了一个女孩青春期的“冒险”故事。 《春天》以7.7的豆瓣评分，成为近年来最受好评的青春电影。 70%的人给予其四星或以上的高评价。然而最终的票房连1000万都没有突破。

反观同期上映的《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豆瓣评分4.8，票房超9亿。

这个结局很多人都无法理解。

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

上一代青年作家纷纷转行，离开文坛后依然赚得盆满钵满。新一代青年作家不断涌现。在信息时代长大的他们，懂得寻找捷径。

正如韩寒早期经常在博客上发表文章，树立批评时弊的意见领袖形象一样，现在的年轻作家在社交平台上推销自己，外表、性格和个人经历成为最大的卖点。

凭借着“北大励志双胞胎”的美誉，袁子文和袁子豪出版的每一本书都能取得极高的销量。凭借成功的人物形象，袁氏兄弟还涉足影视、综艺、美容等领域。

袁子文和袁子豪的微博账号分别拥有385万和383万粉丝，他们的小号也分别拥有47万和39万粉丝。除了分享日常生活和工作安排外，两人的微博还包含不少偷拍照片，搭配挑衅性的文字，成功为两人打造了“男友”形象。

袁子文和袁子豪并不孤单。 2015年底，网易文化结合中华网、一一书香新媒体的市场数据，推荐了10位90后人气“暖男”作家。除了袁氏兄弟之外，还有张浩辰、卢思豪、吴大伟、周鸿祥、刘俊文、王玉坤等。名单上的几乎每位作家都有自己的粉丝俱乐部和工作室。

我们来看看作品本身。袁子文、袁子豪的《我们都一样，年轻彷徨》，陆思豪的《你要相信没有明天》，张昊辰的《你是最好的你》……越来越多的作品以散文集、散文集、故事集的形式呈现，其本质是用青春包装的心灵鸡汤。

泛滥的、低质的青春文学和影视剧，终于耗尽了市场赋予它们的热情和期待。一方面，这些作品的收视率普遍在及格线以下。不切实际的情节无法引起观众的共鸣，做作的文笔也极大影响观感。另一方面，堕胎、癌症、车祸成为国内青春作品的三大元素，同质化的内容最终造成了观众的审美疲劳。

资本和市场平静下来后，人们重新思考“青春”的价值。

问题不在于年轻人本身。同样青春的主题，《朱诺》、《阳光姐妹花》、《初恋小事》、《伯德小姐》、《房子》等电影依然被公认为好片，优秀的青春电影也是在中国生产的。

1994年，姜文以《阳光灿烂的日子》首次执导。该片讲述了20世纪70年代北京某部队大院里一群青少年的青春期故事。时至今日，它被认为是华语青春片的巅峰之作，以8.8的评分跻身豆瓣电影250强。

图片来源：豆瓣《阳光灿烂的日子》

再比如曹保平导演的《狗十三》。影片中，一位父亲希望通过宠物狗与女儿完成和解与沟通，展现了女孩的成长过程和典型的中国教育。本片于2013年第八届“中国青年电影论坛”展映，并获得2014年柏林电影节国际评委会特别奖，豆瓣评分8.2。

讽刺的是，2018年，《狗13》全国上映，票房只有5000万。而一般评分在6分以下的青春片，票房却轻松过亿。

这就是目前青年市场的现状。

杨庆祥把现在的文化市场比作文化产业。互联网的普及、资本的进入、IP的崛起，都是文化产业的一部分。主要目的是在短时间内产生巨大的舆论效应以获取利润。

在这场文化产业革命下，从世纪初的青春文学到今天的青春电影，不再是文化驱动的产品，而是资本市场调动的商品。

尤其是在互联网泛娱乐的大趋势下，文学与影视的关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总体来说，文学处于整个产业链的上游。一旦用劣质的“青春文学”作为剧情剧本，很可能直接产生劣质的“青春电影”。

中国的泛娱乐产业已经到了去沙去砾的阶段。无论是文学界还是影视圈都需要重新讨论如何优化《青春》的制作流程。让观众从一些青春作品中感受到痛苦，同时从其他作品中感受到温暖。

我们需要下一个“春天”，“青春”市场需要回到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