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自:大象公会(ID:idxgh2013)
文字|吴桥
在中国,心灵鸡汤似乎正在进入最尴尬的时代。虽然公认的鸡汤作家仍然在畅销书排行榜上占据主导地位,但这种文学流派的声誉几乎已经跌落到歧视链的最底层,甚至到了标志性人物在其下方强行划线的地步。
口碑传遍街头也就不足为奇了。如今流行的鸡汤文章常常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走过许多城市和乡村,吃过许多漂亮女孩煮的面条。每个女孩的胸都比你大,腿比你长,但没有一个能像你这样煮面条,又热又香。番茄鸡蛋面烫得眼泪掉进碗里。
——大兵《乖点,摸摸你的头》
这段话明显是改编自子慎从文,但又太油腻,让非粉丝读者望而却步。
·沉从文的原著早已成为鸡汤读者心中最好的诗作之一。
然而,尽管“鸡汤文”在今天被认为是空洞、矫揉造作、普遍不受欢迎的,但中国读者几十年来却在鸡汤美文的浇灌下茁壮成长,几代人的青春见证了这一点。
别问我从哪里来
当今人们眼中的标准鸡汤题材,诸如“云游四海,梦为马”、“谁的青春不迷茫”,只能追溯到改革开放初期。
· 三毛和她的丈夫何塞
在1980年《音乐爱好者》杂志首次刊登三毛的歌词《橄榄树》之前,大多数中国人所熟悉的“远方漂泊”主要局限于支援边疆、劳教所、去上山下乡,带着介绍信出去乞讨。充其量只能激发“这是我最后的北京”的感悟,很难让人对漂泊的生活产生浪漫的想象。
与特殊现实相匹配,1949年以后,中国主流文学创作长期延续了20世纪40年代的延安文艺风格,充满斗志和黄土气息。广阔的世界容不得小小的侥幸和青春的迷茫。
即使是当代人眼中的抒情优美的作家,如杨朔、秦牧、刘白羽等,他们的作品也并非以温暖人心为目的,浓浓的时代精神更与今天格格不入。鸡汤文化:
被蜜蜂蛰过的人都知道,蜜蜂在攻击动物时英勇战斗、不顾死亡的精神简直令人惊叹……蜜蜂让我想起了那些能够努力工作、在必要的时候挺身而出的人。这样的人既善良又英雄。他们不是饮血者、寄生虫、强盗或懦夫;他们是真实的人,带有大写字母。
——秦牧《花蜜与蜂蜇》
我说:“生命如此短暂,你不是总得清理蜂巢外的死蜜蜂吗?”
老梁摇摇头,说道:“不会。蜜蜂是很懂事的,活到了极限,就会静静地死在外面,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的心不禁颤抖起来:多么可爱的小生物啊,不向别人索取,却把美好的东西给予别人。蜜蜂在酿造蜂蜜,也在酿造生命;他们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人类,酝酿着最甜蜜的生活……
——杨朔的《荔枝蜜》
·散文家秦牧
这种痴迷于宏大叙事和战斗精神的中国文学最终在改革初期难以为继。
时代动荡,年轻人的思想在尚未成熟之前就与总路线一起经历过多次动摇。他们饱受折磨的心灵已经无法轻易接受斗争和奉献的动员。等待发展的国内文学已经不能满足新的阅读需求。
· 1980年5月,《中国青年》杂志读者的一封题为《人生的路,为什么越来越窄……》的来信引起了极大的讨论,堪称当代青年迷茫题材的鼻祖:我今年23岁了,应该说我刚刚步入人生,但生活的一切神秘和吸引力对我来说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上小学不久,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然后我目睹了房屋被没收、打斗、杀人……我有些困惑,开始觉得周围的世界并不像我以前读过的书里描述的那么诱人。 ,我应该相信书本还是眼睛?
与此同时,国内报刊逐渐开放,读者第一次看到不以政治启蒙为主要功能的海外美文。
尤其是在散文发达的台湾,代表性作家的作品相继发表在《读者文摘》等类似刊物上,给20世纪80年代的大陆读者带来了深深的震撼。其中,柏杨、李敖、龙影对传统文化和中国社会进行了激烈的批判。台湾等人的作品往往能引发社会大规模讨论。
不过,相比善于兴风作浪的台湾公共知识分子,更能深入年轻读者内心的,是远离宏大话题的散文作家三毛。
· 三毛成名后,每天都会收到大量读者来信。通过三毛与读者书信的主题,我们可以大致勾勒出读者心目中的三毛形象。
《读者文摘》编辑刘迎坤曾这样描述当时席卷校园的三毛热:“大学女生宿舍每个人都有蚊帐,一个房间六个女生不去上课,每个人都有一袋瓜子”还有一本三毛的书,宿舍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瓜子碎裂的声音,看得很投入。
三毛的作品既体现了波西米亚人的自由与不羁,也体现了资产阶级的精致与秩序的捍卫。他的审美生活态度让刚刚放下革命文学的中国读者着迷。就像醉酒一样。
·三毛作品中优美的描写,使中国读者眼中的撒哈拉不再只是非洲人民反帝斗争激烈的地区
作为当今鸡汤文学的鼻祖,三毛和同期小说风靡大江南北的琼瑶一样,引导着内地后来的作家走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创作道路:《雨季不再来》有郭敬明的青春伤痛的风格,《梦里花落知否》《多少》提供了理想爱情伤痕的标准模板,而《撒哈拉沙漠》则提供了比大冰好得多的异域风格。
这些后来常常被文学读者认为通俗的作品,在其诞生之初起到了难得的抚慰心灵的作用,而不是激发斗志、提高觉悟。 1989年4月,三毛去大陆探亲时,“校园里男女学生排起长队与三毛握手,索要签名的人不计其数”。
与此同时,早在三毛在中国大陆流行的时代,尽管“鸡汤”这个词还没有出现,但这种类型的后继者在大陆已经层出不穷。
本土鸡汤的崛起
也许第一个尝试这种个人情感题材的人是20世纪80年代巡回全国讲学的李彦杰。他因关注年轻人在理想、才华发展、婚恋、家庭、修养等方面的困惑而一度成为著名人物。被誉为“共和国四大演说家之一”。
也许有太多饥饿的灵魂需要滋养。一时之间,全国各地涌现出一大批李彦杰式的发言者,甚至自称“纺织李彦杰”、“煤炭李彦杰”、“辽宁李彦杰”等等。
然而,1977年批评江青在大学讲师时首次亮相的李彦杰,虽然对年轻人的话题仍然敏感,但他的创作模式却不能与沉寂多年的小资产阶级文人相同。很久。相反,他始终注重向年轻人灌输正确的思想:
·李言杰20世纪80年代报告讲话“宁死尽枝头香,不随西风落叶起舞”
国产鸡汤的成熟有赖于年轻一代作家的参与。
我不会考虑我是否能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我就只在乎风吹雨打。
1988年,王国桢最著名的诗作《热爱生命》发表在《读者文摘》上,同年被《青年文摘》等杂志转发。当时,这种通俗易懂、积极向上的王诗词虽然没有正式出版,但却在青少年中广泛流传。
到1990年7月,其诗集已被《新闻出版报》列为文艺类唯一的十大畅销书之一。 1991年,王国桢诗集销量持续上升,达到近200万册。
据王自己回忆,他每天至少收到数百封信,有求教的,有抱怨的,有求爱的。
在年轻人市场非常受欢迎的国珍牌鸡汤很快就被更专业的鸡汤表情包所取代。
今天读者最熟悉的标准化鸡汤小说,用优美的语言讲述短篇故事,然后从中汲取一些人生感悟,在20世纪90年代成熟并成型。
·《心灵鸡汤》一书于1993年在美国出版。1996年,中国开始出现简体中文译本,给类似的文本起了一个容易传播的名字“鸡汤”。图为《心灵鸡汤1》第一篇《创造力量》
20世纪90年代走红的周国平曾多次声称自己的作品不是鸡汤,但他的散文作品也完美契合这一模式,能够将“灵魂引向世界,从古代文明到希腊智慧,再到人类的启蒙”。圣经”。朝圣”。
这样的鸡汤烹饪水平不仅让很多人望尘莫及,而且还走出了一条有别于台湾文学作品前辈的新路。不像李彦杰讲课那么说教。可以说是温暖心灵、提供营养。
能与周国平相提并论的只有余秋雨。 1992年《文化之旅》一出版,就成为畅销书,好评如潮。直到2008年,他还是中国鸡汤的霸主之一。
除了通俗易懂的文字、曲折的小说叙事和煽情的诗意语言之外,余秋雨还提供了崇高的历史责任感和文化使命感。它没有像80年代的文化反思那样吓唬好人,而是给了读者额外的礼物。一种关心国家、关心人民的高水平体验。
今天,许多羞于提起余秋雨的老读者,第一次听说莫高窟的道王,第一次了解天一阁的风雨,感受到莫高窟的传奇深邃和历史。第一次。中国文化。
《文化之旅》不仅在中国大陆热销,在国外也畅销,尤其是在鸡汤之乡台湾。受到了高度评价。白先勇甚至称赞他是“本世纪中国最后一位散文大师”。
这并不奇怪。当余秋雨在台湾走红时,当地政治主流强调本土意识。于先生的及时出现,正好安抚了当地民众失意的大中华情结。
从李彦杰、王国珍到周国平、余秋雨,土鸡汤的烹调技术不断从粗犷到精致升级,并与20世纪90年代蓬勃发展的图书市场共同成长。
但周渔的题材毕竟太重,无法与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鸡汤读者年龄段长期一致。
国产鸡汤的未来最终还是要回归王国真读者的精神追求。
偶像时代,盛极而衰
1999年新课改酝酿以来,新的高考作文模式诞生了。
高考作文题开始追求开放性和多样性,只给出一段材料供学生根据自己的理解使用。
于是,那篇为心灵堆鸡汤的“忆林式”作文成为了高分赢家。从1999年到2016年,高考作文几乎成了考生自由发表意见的大本营。
· 在应试教育的迫切需要下,各种收集心灵鸡汤的美书应运而生,鸡汤进入了批量生产时代。
然而,纯粹的鸡汤美文终究是空洞无味的,而过分强调真善美的老式美文则显得特别说教。除了应付考试之外,他们并没有真正俘获广大年轻人的心。
引领新鸡汤风潮的人是2000年通过“新概念征文大赛”出道的郭敬明。
作为《纽约时报》认证的“中国最成功作家”,郭敬明是当代中国最畅销的作家之一。据2013年统计,当时中国所有传统文学出版物的发行量加起来仅相当于郭敬明五本杂志的发行量。
郭敬明作品最受诟病的就是他的小说模式与传统的个人情感鸡汤高度相似。故事和人物不是重点。关键是要用优美的文字来升华详细的叙述和个人的情感来按摩读者的灵魂。 。就连人物生活中的痛苦也必须被无限放大,整个世界都辜负了他们,才能触动青少年读者的情感心弦。
比如这句话就让非郭敬明的读者吐槽:
四个人面面相觑。悲伤、心疼、怜悯、同情、敬佩,就像各种颜色的颜料被抛到空中,搅动着,最后变成了黑色。
——郭敬明《悲伤如江水逆流而去》
正如《新芽》编辑所说:“郭敬明的走红完全超乎想象,也在情理之中……就像当年的王国真一样,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需要这样的精神产品,而他正好提供了。”
郭氏鸡汤的另一个维度是励志的。短短十年时间,郭敬明从一个小镇上的普通年轻人成长为身家数亿的文化名人。他为通过努力工作取得成功而感到自豪。不存在所谓的“拼爹”和走捷径。
因此,他的读者也确实将他视为励志偶像:“无论有多少人骂他,他的成功都是无可辩驳的,有多少人一生都很难取得他现在的成就。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开始跟他一样在上海努力学习,现在我真的达到了我的目标。”
至于批评,成功的作家不必介意——三毛曾被恶毒的李敖嘲笑为“白云乡式的逃避世界,白开水式的情感溢出”;余秋雨还被朱大可批评为“文化口红”、“文化安全套”。然而,只有这个行业里受过教育的人才会一直关心口水,它的传播寿命很少能超过鸡汤本身。
然而到了2016年,随着郭敬明最忠实的读者逐渐成长起来,情况似乎急转直下。郭敬明的第二部电影《大道》仅票房3.8亿,电视剧《梦幻都市》最终收视率从未超过1%。
迎合其他年龄段、不同需求的老一辈鸡汤作家也遭遇了类似的命运。比如曾经红极一时的于丹,2012年就被踢下舞台。2014年于丹发表的《雾霾论》再次轰动。笑声。
与此同时,新一代鸡汤作家的销量虽然尚可,但却无法再现老前辈的辉煌。
2014年,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好,摸摸你的头》成为年度黑马,销量150万册。 2015年,大兵的《阿弥陀佛》上映仅两个月,销量就突破100万张。
随着新书的不断推出,大兵很快就开始受到众人的嘲笑,嘲笑他的不再只是文化界的同事。
然而,当面对美丽写作的退化时,读者并不是第一个转身离开的人。
从2017年开始,高考作文的命题风格突然发生了变化。把握时代精神,讲好中国故事,成为近年来写好高考作文的关键。
“熟读《忆林》三百章”备考已经成为过去,新时代的散文写作,无论是备考高考,可能都需要更持久的感情和技巧胜过鸡汤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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