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其次,微信成瘾会导致“公共价值”的消解。微信强调朋友圈的信息分享,创造了一对多、多对多的信息分享方式,这显然有利于用户分享圈子文化的诸多红利。尤其是朋友发来的一些独到、有思想的文章,会给用户带来很多启发和思考。然而,微信成瘾者深陷“信息消费主义”的泥潭,他们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关注朋友圈,力图不错过任何新的链接。但他们是在“浏览”,而不是“阅读”,他们并不关心链接的文字价值,而是把“我看过”当成一种“文化资本”。这种漫无目的的消费倾向,让他们对朋友圈的“信号”极为敏感,一旦有提醒迹象,就会立刻投入到浏览情境中。 事实上,朋友圈提供的分享,除了少部分是朋友出行、居家、工作等“生活状态”,转发的信息大多是时事、育儿、健康、养生、娱乐、八卦,重复率很高,是典型的“抄袭文化”。尤其是修身养性的文章,一开始看几篇也许会让人有所收获,但每天接触大量所谓的“真知灼见”后,文字的思想性内容已被稀释甚至消除。这种所谓的“心灵鸡汤”很难具备教育意义,和很多其他杂乱无章的信息一样,只是被浏览的对象而已。即便如此,微信成瘾者们对朋友圈里的链接还是心生向往,每天花大量时间沉浸在云雾缭绕的信息大杂烩中。他们没有预设的观看目的,“浏览”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与在网上浏览新闻网页不同,由于这些链接都是朋友“推荐”的,因此,他们在心理上对“圈子”所带来的信息产生认同感,进入这样的信息分享链接,似乎能找到一种“社群感”。然而,只要仔细分析各类链接的内容,不难发现,很多信息不仅重复,而且流传甚广,甚至朋友圈里的很多链接文字都有不少雷同之处。尤其是朋友圈的相互转发,使得任何一条信息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传播到无数的朋友圈。由此可以看出,朋友圈里的信息高度重复、随机、混杂,难以体现朋友圈“分享文化”的个性。
微信成瘾者每天不断浏览大量的“转发文字”,一定程度上形成了虚假消费需求。他们不知道自己需要看什么,不理解朋友链接的用途,也很少有时间去“点赞”各种链接。过度的信息分享往往让他们轻易地离开了岸边,却找不到上岸的路。他们是漫无目的的流浪者,在朋友圈营造的信息大杂烩里看到的都是“无心之果”。频繁的浏览并不能带来精神上的提升、心灵上的愉悦、身体上的放松,相反,浏览得越频繁,他们就越焦虑。由于过度沉迷于小圈子的信息,他们往往对朋友圈的文化分享和互补功能缺乏应有的认识。对他们来说,谁在转发、谁被转发并不重要。因为复制粘贴是万能工具,上朋友圈不是看“朋友”,而是看热闹。 对于微信成瘾者来说,不断更新圈内各种分享信息远比思考信息的价值重要,随着无数链接、垃圾信息的积累,朋友圈好友意识逐渐淡化,信息分享互动的价值也逐渐被消磨殆尽。
最后,微信成瘾会导致群体交流失语。从理论上讲,微信所倡导的圈子文化与现实生活中的圈子有某种耦合,但现实社交注重实际接触,需要双方的实体在场。例如聚会、谈心、互访等,往往需要双方投入一定的时间和情感,更重要的是相互尊重,才能达到交流的目的。但微信所创设的群体交流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现实社交的规则,尤其是在“议程设置”方面。微信用户的社交往往以“我”为中心,“他人”是不确定的多数,“户主”构建的朋友圈在交流中处于主动地位。对于圈内的朋友,用户有选择的自由。微信成瘾者单方面追求这种自由,试图在以自己为中心的社区文化中始终掌握主导话语权。 在一对一的交流中,朋友圈中的个体可能会根据情况进行选择性对话。但微信成瘾者往往更关注那些积极回应的人,并“及时跟进”,不断制造“话题”要求对方回应,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交流暴力”。“对方”的被动回应,哪怕是心不在焉,也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现实生活中,朋友之间如果性格不同,也会以各种理由避免见面。但在微信交流中,“我”拥有交流的主动权。对微信成瘾者来说,话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朋友“突然冒出来”,有人不断“接管话题”。这导致了微信交流中的自我中心主义。但这种中心主义并不以“意见领袖”为标志。由于朋友圈中的人缺乏关心的话题,微信成瘾者怎么说、说了什么,在一对一的交流中,圈内人往往不会发现。 因此,朋友圈里的人被视为随机选择的“聊天伙伴”,而非真正的情感互动。虽然朋友圈里有无数个人,但对于微信成瘾者来说,他才是“主人”,无数被加进圈子的朋友处于被支配的地位。这显然脱离了社区文化的本质,更不符合民主协商的精神。
微信聊天群与QQ群类似,但似乎更亲近一些。以同学、老师、小群、老乡等为社区符号的各种聊天群,使得群组参与变得便捷而多样。由于这些聊天群设置了40人的上限,参与人数和范围有限,但仍属于小型的公共文化圈,为核心成员的多元化互动和信息分享提供了新的平台。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由于很多微信成瘾者极其喜爱“群聊”,他们常常利用这个公共平台来展现自己的“独特性”,经常在群内发表各种观点、提供各种链接、提出各种话题,意图主导小群体的话语权。对于很多群聊用户来说,加入新群组并不是为了屈从于某个意见领袖,而是为了寻求新的集体沟通方式和群体归属感。 然而,微信成瘾者将群聊作为个人表现的舞台,完全不顾及群内成员的感受,随意闯入群内发表各种奇葩言论,并要求群内“亲人”及时回应,体现出明显的话语霸权和自我中心主义,导致很多参与者被“边缘化”,无法进行平等的对话交流,部分成员因此中断此类群聊,不再出现在此类群内。然而,微信成瘾者似乎不顾“他人”的认知,不断挑衅他人回应,并利用各种机会出现在不同的群内,试图强化自己在群内的地位。然而,随着此类话语暴力的不断蔓延,很多微信群逐渐丧失了群体交流的功能,参与人数不断减少。 微时代“微民主”在实际运行中受到微信瘾君子话语霸权的挑战,引发“小社群主义”的话语危机。
3. 微信成瘾与自我迷失
微信是围绕单一用户构建的社交圈,其目的是利用网络平台实现社交方式的便捷化和多样化,但其社交关系建立在现实朋友的基础上,没有规律的社交,线上社交就没有网络基础。然而,过度使用微信不仅大大降低了现实互动的频率和动机,还将用户困在盲目的虚拟社交圈中,无法自控。这种虚拟社交成瘾行为不仅不能有效提高社交质量和效果,还不断稀释了社会主体的作用和价值,形成“我用微信,我不知所措”的社交焦虑和恐慌。
第一,微信成瘾者的过度表现导致“表现崩溃”。在现实社交中,与朋友聊天是正常的社交行为方式。对于微信成瘾者来说,他们始终将自己视为朋友圈的主角,将自我表现视为一种主观存在,将微信圈视为自我展示的舞台。因此,他们频繁聊天转发,不是为了与圈内朋友沟通交流,而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评论和点赞,从而体现自我价值。他们甚至将微信视为一个全景式的个人博物馆和剧场,“期待他的观众认真对待他在他们面前建立起来的表现印象”⑦。他们努力展现自己的生活世界,不放过任何可能的“公开”机会。朋友聚餐时的一顿美味佳肴、小狗的新衣服、一次旅行中的小插曲、自己孩子的一幅小画等日常经历和琐事,成为微信圈内普遍的展示话题,尤其是裸露身体更成为日常的表现。 有时,为了获得“点赞”,这些活跃的话题发起者还会自设猜谜题,比如,你知道照片里的风景在哪里吗?照片里的人是谁?这样神秘的问题,等待着朋友们的点赞。一些80后“小清新”们,还在微信圈里晒自己旅行、睡觉、吃饭的照片,急切地提出问题。对于这些过度自恋的表演者来说,我“微”所以我真实,我“秀”所以我存在。一切深度都失去了,唯一确定的感觉就是“炫耀”,让人神经短路、思维生锈。 ⑨然而这样的表演,很少能得到回应和点赞,偶尔得到点赞的朋友,可能是睡在下铺的室友。疯狂发各种图片,成为瘾君子们的普遍偏好,在微信上暴露隐私也是常有的事,尤其是肢体表演的方式层出不穷,“不要脸”的暴露甚至成为了一种博眼球的手段。 表演者以身体作为表演道具,身体美学演化为身体暴露。尽管如此,微信成瘾者很难获得“芙蓉姐姐”、“天仙姐姐”等网红的名气,甚至连几个“赞”都难。这种自我暴露的表演,不分台前幕后,让自我变得透明,但努力过后,他们却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们陷入越表演越孤独、越焦虑的困境。
其次,微信成瘾者沉迷于圈子消费,导致自我“缺席”。由于微信添加好友的方式很多,偶尔扫一扫、摇一摇就会增加不少新好友,这固然有利于增加“偶遇”的几率,也能扩大微信圈子的信息来源和交流渠道。但微信毕竟是以个人为中心的社交媒体,一方面能让用户融入“微时代”的信息潮流,但另一方面也要求用户进入网络人脉的节点,成为虚拟世界中的客体,因此是主体与客体、主体与客体、解离与附和的混合体。理性的用户应适度使用微信进行社交和信息分享。微信一旦成瘾,就会出现自我迷失和消费混乱,由于过度关注自我,微信成瘾者经常会不停地关注“好友”的表现。 虽然一个问题、一张图片、一段视频是日常生活中的小插曲,但很多微信成瘾者却把它当成一种生活仪式,迫不及待地提出问题。有时,如果没有人回应,他们就得自己去问、去回答。这种对名气的渴望,必然导致微信成瘾者不断追求新的话题,如果缺乏话题可演,就需要通过转发来增加自己的影响力。于是,他们不断刷新朋友圈里的链接,寻找合适的文字进行转发,急切地等待下一次点赞。因此,很多微信成瘾者自己也成为了信息复制的媒介。“不转发,就死定了”。他们认为朋友圈发来的一条文字都有“观看”价值,每一条转发的信息都会对朋友圈有用。于是,他们极其紧张地浏览各种链接,尤其是“心灵鸡汤”和煽情话题,不断“分享到朋友圈”,以为是在为朋友提供精神食粮。显然,这种拥有无数渠道的超链接并不是某位微信用户的专利。 微信信息的高重复性已经表现为,大量的转发不仅毫无意义,而且极大地影响了其他朋友圈的阅读质量,造成信息过载和视觉疲劳。因此,微信成瘾者过度消费信息,利用无成本的消费传递信息,使圈子文化充斥着大量无趣、无用和重复的信息。大量的“转发”不仅不能促进其他读者的价值认同,还会因为这种复制文本的泛滥而让读者对转发者产生反感。从这个角度看,朋友圈信息的过度消费转发,尤其是对各种谣言的无差别转发,已经极大地损害了微信的公信力,导致微信圈子中散落的个体被迫接受并重新消费浑浊的信息。这不仅不能提高转发者的知名度和美誉度,还导致很多用户“设置朋友圈权限”,不愿意接受这些狂热转发者泛滥的链接。 因此对于微信成瘾者来说,他们沉迷于圈子信息的自我创造和重复传播,造成了“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两败俱伤的结果,既没有有效提升自身的影响力,也没有为圈子文化做出应有的贡献。
第三,微信成瘾者的虚拟存在导致现实自我的社交焦虑。“我即微信,故我在”。微信成瘾者在互联网上构建了一个新的虚拟交流世界,他们成为互联网上的多面人,无论身在何处,只有看着微信才能确定“我是谁”。人们常开玩笑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在你身边,你却在玩手机”。现在玩手机已经演变成“玩微信”。现实中的“我们”,由于微信的存在,即使是和许久不见的朋友见面,也缺乏沟通交流的欲望。手机和微信仿佛成了人体的器官,很多人通过刷微信来表达自己的主观存在,甚至多年不见的同学聚会,相见时大家都无言以对,但对着微信却笑逐颜开。 人机对话似乎远比面对面的交流有趣。日常生活中,朋友见面交流越来越稀少,甚至很难看到对方的眼睛,更别说深度交流了。然而在虚拟空间里,微信成瘾者却毫无顾忌地自愿展示自己的隐私。现实中的社交焦虑和虚拟的社交狂欢形成鲜明对比。多重而矛盾的自我游走于两个世界之间,导致“我”的身心分裂。在虚拟的交流世界中,身心、精神与肉体是分离的。对于微信成瘾者来说,上网是一种游走的方式。怎么聊、说什么并不重要。对话本身就是一种生活方式。他看微信就像在看虚拟剧场,只要观众足够多就行。他需要刺激,需要打发时间,需要自娱自乐。至于他为什么来,对话的价值是什么,不要去建构意义。 这种交流方式难以体现人类“反身性”的价值,是自我本位与他者本位的矛盾组合。然而,情感与记忆是人性的基本标志,而微信成瘾者的社交泛化难以体现真情实感、专注与关怀,导致虚拟社交无意义地漂移,双方难以通过对话建立互信、增进感情。沉迷于微信交流的成瘾者,圈子看似很大,但一旦“下线”,就找不到几个可以倾诉的朋友。相反,“越微信越疏远”似乎是一些现实社交的写照。
如果说互联网精神的本质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科技文明的进步,微信作为互联网的有机组成部分,至少应该促进朋友之间的沟通交流。如果微信成瘾者因过度使用微信而变得孤立、迷茫、无助,那么这样的微信社交就会异化为物理的枷锁和自我的牢笼,现实中的朋友圈也会不断远离现实世界。这显然违背了人性的本真性,违背了社交的本义。可见,正确使用微信,不仅是健康生活方式的需要,更是提升网络文明、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需要。
笔记
①Andrew Keen,《数码眩晕》,郑有东等译,安徽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41页。
②赵勇:《大众媒介与文化变迁》,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89页。
③张颐武:《四次跨界与三次变革:“微生活”新论》,《探索与争论》2014年第7期。
④《网民触手可及:2014年手机互联网用户行为分析》,http://www.iydnews.com/2323.html。
⑤Michael A. Hauge、Dominia Abrams著,《社会认同过程》,高明华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66页。
⑥[美]罗洛·梅:《人类对自我的追寻》,郭本禹、方洪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9页。
⑦[美]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冯刚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5页。
⑧韩晨:《微/伪/反乌托邦:自由的幻觉》,《探索与辩论》2014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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