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上的另类“共情”

张俊杰

11月20日，卡塔尔世界杯开幕，我所在的城市正值疫情防控的关键时刻，每天都在做核酸检测，就宅在家里看世界杯。从我对足球的热爱和理解来看，十几岁的时候，我就算是球迷了，认识很多球星，看了很多比赛，也兴奋过头了。当然，对一些球队和球员，尤其是中国男足，也有很多“国骂”。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再次看世界杯，审视自己关注足球的过程，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假球迷”，只是在享受青春的光辉。

本届世界杯的赛程正值“后疫情时代”的特殊时间节点，防疫政策大力调整，各地情况不一，社会上不同情绪、不同声音交织，身处其中的个体难免受到影响。再加上没有中国队参赛的事实，让人们看世界杯时更加理性。任由昔日冠军球队小组赛出局、亚洲队历史性崛起、非洲摩洛哥闯入四强、梅西、C罗的英雄暮年即将告别未来世界杯等等，都可以轻松面对、一笑置之。

但在世界杯的另一个“赛场”里，同样有感人的模块和环节，那就是央视解说员何炜的解说。世界杯赛场上看不到中国足球队，但中国球迷却能准确听到“足球诗人”何炜的精彩解说。他的解说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解说来表现，更像是充满激情的诗歌朗诵。听着他的解说，加上新媒体的记忆功能，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多诗情画意的远方、生活场景、人生感悟、历史往事。这里好美的风景啊！

在此之前，我对“足球诗人”何炜知之甚少，更谈不上立体的了解。但在看过他几场比赛的解说，翻看“好心人”保存的视频和文字后，我突然对他佩服不已。前期做好功课是体育解说员的基本要求，这里无需细说，但要临场组织语言，准确表达不同球队、不同结果、不同球员，用优雅的词汇、诗意的比喻、历史背景来歌颂胜利者、安慰失败者，给球迷以感悟。哪怕在最孤独的战斗中，在他的语言体系里，也能给人一种“青山依旧在，夕阳几度红”的岁月感。

既有献给胜利者的赞歌，也有献给失败者的随笔。“谁说世界冰冷无情？像乌拉圭人一样，只要你坚定信念，做好充分准备，保持高昂斗志，世界也许会揭开冰冷的面纱，对你微笑。”这是“诗人何先生”12年前给予乌拉圭队的赞美。对于失败者来说，他的演绎更是感人肺腑，是球迷最好的安慰剂。

2008年欧洲杯，法国队不敌意大利队。“祝贺诗人”说道：“对法国队员来说，苏黎世的这个雨夜是悲伤的，就像193年前拿破仑在比利时滑铁卢所面临的那个悲伤的雨夜一样。”这时，我想起了法国大文豪福楼拜的一句话，‘我们一生中最光辉的一天，不是取得成功和功成名就的那一天，而是从悲叹和绝望中产生了挑战人生的愿望，勇敢地踏入这一挑战的那一天。’我们用这句话鼓励失败而归的法国队员，我们向法国告别，向意大利祝贺。”不知道法国队员们听到这样的解说会作何感想，反正我是“感同身受”的。

鲁迅先生曾说：“我每观运动会，常想胜利者固然可敬，但那些落后却没有到达终点的竞争者，以及不嘲笑这种竞争者的观众，才是中国的脊梁。”竞技体育的基本特征就是胜败乃兵家常事，能出现在世界杯赛场上的球队，都是历经千辛万苦，才达到这样的高度！那些小组赛就被淘汰、淘汰赛就回家的选手，也同样可敬。心中有梦想，胸中有激情，肩上担负重任，就像现实生活中的人一样，为梦想而奋斗，为生命而奋斗，但最终只有少数所谓的成功者赢得鲜花，听到掌声；对于普通人来说，能忍辱负重却绝不活在屈辱中，保留一些理智，体会生活的美好；保持理性，管理好生活的起居，也是对不够成功者的回报。

充满诗情画意，2014年世界杯，德国战胜阿根廷。“诗人何”解释道：“里约热内卢科尔科瓦多山上的基督雕像，像拥抱太阳，又像在阳光的照耀下给世人带来救赎。就像阿根廷著名作曲家创作的探戈音乐《一步之遥》，气息甚至触及奖杯，却只差一步之遥。探戈音乐与生俱来的悲剧气质，与阿根廷队的气质还真是有几分契合。仿佛命中注定，但阿根廷人却永无止境地朝着自己心中热爱的东西前进，不断革新自我，依然在向目标靠近。这本身不是就很迷人吗？”这样的评论，随手可得，是一首散文诗，足以撑起“足球诗人”的称号。

光有诗歌还不够立体，有画面感的画作更是少有。那一年，德国坦克在一场比赛中碾压英格兰，“足球诗人”用他“文艺”的嘴，给大家带来了一幅幅精致唯美的画面：“英德之间的永恒对抗在世界杯历史上延续，历史的这一章已经书写完毕。我们想想，此刻在柏林、慕尼黑、汉堡、科隆大教堂，一定有无数德国球迷激动不已。而在伦敦、利物浦、曼彻斯特、泰晤士河畔的酒馆里，一定有无数英国球迷悲伤不已。然而，让我感到无比欣慰的是，在如此有意义的人生时间点，今晚，电视机前的亿万球迷可以共同经历、共同分享。” “祝贺诗人”也说道：“足球就是这样，一方的欢乐衬托着另一方的悲伤，人类的极端情绪在这一刻得到充分的体现和释放。这就是足球，这也是我们如此热爱足球这项运动的原因！”

听着这样的解说，你会有种俯视世界的感觉，就像是画家画的一幅山水画，沟壑纵横，枝叶摇曳，瀑布飞泻，流水潺潺，茅屋炊烟，晨钟声声，动静皆宜，画面清新，层次分明，富有深度，给人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

它不仅抒发了情感，更给人以人生感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用这首诗来形容足球再合适不过了。足球不再只是一项运动，它串联了太多人的悲欢离合，也展现了人性力与美的境界，有着宗教般的神圣感和仪式感。

自古以来，征服世界很难，守住世界更是难上加难。没有人可以永远保持巅峰。即使你能居安思危，但你身边都是和你年轻时一样充满激情和欲望的年轻人。他们把你的优点和缺点放在显微镜下研究，以你为标准。你觉得你守住世界很难吗？

“人生的成功只是暂时的，失败才是主旋律。但如何面对失败，把人分成了不同的类型，有的人会被失败打倒，有的人却能不断爬起来，继续前行。我觉得真正的成熟，不是追求完美，而是直面自己的不足，这才是人生的真谛。罗曼罗兰说过，这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依然热爱它。让西班牙队重新开始，攀登的路，难道不比站在巅峰更精彩吗？”相信很多球迷还记得这句经典解说，也给予了每一位处在人生低谷的人莫大的鼓励，鼓励绝望的人认清自己，不怕失败，勇攀高峰。

除去睡眠，人的一生只有16000多天，人与人的区别就在于你是活了16000多天，还是只活了一天却重复了16000多次。我相信罗纳尔多的每一天都是全新的！37岁的罗纳尔多依然可以战斗在足球的最前线，尽管今年罗纳尔多遇到了很大的阻力。“真正的尊严在于自信，真正的自信在于实力，真正的实力在于实力，真正的实力在于精神，有斗志的人，哪怕暂时没有经验，迟早也会变得更强。”赢了也不要大喜过望；输了也不要慌张；胸有成雷却面色平静的人，可以拜为将军！

“人生中，往往就是这样一件看似不经意的小事，往往是命运的转折点。看似平凡的告别，其实是永远的告别。缘分在此刻戛然而止。”这是他送别马拉多纳的经典名言。其实也告诉我们，珍惜当下，缘分总会来来去去。“他们已经尽力了。人生总有你无法触及的领域，但如果在能力范围内已经尽力了，那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既有历史积淀，也有未来想象。现代足球在一百多年的发展中，规则不断完善，原则明确，标准清晰，结构完整，公平公正。小组赛总有两支积分最低的球队回家，不管你是上届冠军队还是亚军队，结果也不例外。日本队不是在小组赛中战胜了两支世界冠军队吗？

淘汰赛，甚至加时赛、点球大战，总有一支球队黯然离场，向西边的云朵挥手道别；旧星离去，新星登基。每一届世界杯都是新旧交替，时间轮回，在历史与未来的对话中印证历史、开启未来。不同球队的悲欢离合被其他不同球队复制，这是历史与未来的连接。

这种现象和生活中的你我十分相似。无论你多么有才华，能力素质多么强，周围环境多么优良，你都不可能总是站在高处俯瞰世界，指点江山，写出励志的文字，唯有诗意和远方。要明白事业有起有落，甚至有万事俱备的至暗时刻；不能只想着站在舞台中央时好声音、好形象、好身材；当你在台下做观众时，也一定会有平淡，甚至无助和孤独。这种人生哲学和人生态度，“何诗人”在他的足球解说中，在历史经验、当下现实、未来前景等维度，都给了我们相对准确的解读和回应。

世界杯只剩下两场比赛了，但我相信“诗人何”解说带来的“共情”会长久地留在我们心中，体会到历史、文学、哲学、语言给我们带来的快感。在垃圾信息铺天盖地、唾手可得、知识碎片化、心灵鸡汤随处可见、搞笑视频充斥屏幕的今天，人们陷入追求物质生活的漩涡中，渐渐成为精神的乞丐和物质的奴隶，失去了对精神世界的追求。因为缺乏人文知识，无法准确感受和表达生活中的诗与禅、喜与悲，有时只能用“可惜我没有文化，只能靠一句‘哇’走遍天下”来自嘲。

（题图来自网络，最终版本于2022年12月16日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