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姚思璐

编者注

《史记·商贾列传》是我国最早专门记载从事“商人”（商业）活动的杰出人物的历史著作，司马迁所阐述的治国利民的经济思想和商业智慧被誉为“该书是历史思想运用于经济学的开山之作”。

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正在重塑世界经济格局，重构全球创新格局。在这场大变革中，所有勇于创新、敢于担当的企业家、创业者、劳动者的故事都值得铭记。从今天起，我们将推出《澎湃商业周刊：商界大咖传》，讲述全球化时代的商界人物故事。

他们写时代的传记，我们写他们的传记。

陈波

“人类从未停止过征服宇宙的梦想，当科技和经济达到顶峰时，人们必然会仰望星空。今天上午，神舟十二号飞船在酒泉卫星基地成功发射，将三名宇航员送往中国人在太空的新家园天宫空间站。此次航天领域的进步，再次证明了我国科研技术的优秀。中国仰望星空的进程，正在全速前进。”6月17日21点07分，陈波通过个人微信公众号准时推送了对当天热点时事的深度评论。

这是陈波撰写的第809篇日常观察。

从2018年5月14日开始，陈波每天挤出几个小时浏览当天的热点话题，选定一个话题，然后以文字的形式记录自己对该事件或话题的思考和评价，分享给读者，这已经成为陈波忙碌工作之外的一个习惯。

三年多来，陈波关注和讨论的话题范围十分广泛，从金融、创业、投资，到科学、教育、文创、游戏，再到国际关系、时政热点、未来预测。

5月9日，成都四十九中学生坠楼事件发生后，陈波连续两天撰文探讨舆情事件的知情权和网络信息时代的“责任人”，呼吁有关部门更加公开透明，同时提醒公众在面对纷繁复杂的信息时，要保持理性，学会辨别。

6月1日，也就是三孩政策实施的第二天，陈波就撰写了一篇3000多字的文章，详述社会生育结构的现状和问题。他还从不同人群的生育意愿角度，分析了当前城镇化、老龄化等社会问题的症结，并提醒读者找准自己的位置，理性看待政策。

6月9日，高考期间，陈波又撰文，勉励莘莘学子全力以赴，不要错过高考这项“最有成效的投资”，把握“突破阶级壁垒最有效的捷径”。

其简洁精准的文笔、对现实的敏锐洞察、对社会热点话题的犀利直言，让人很难想象陈波的主要职业居然是一个庞大虚拟世界的创造者。

2003年大学毕业后，陈波连续17年从事游戏行业，从研发到运营、发行，他2008年开发的现象级产品《热血三国》系列游戏是中国网页游戏的开山之作，也是国产策略游戏的代表作，目前已销往全球20多个国家和地区，全系列累计注册玩家2.1亿。

目前，妙居集团旗下的科技公司妙居集团，主营游戏发行、直播电商、元宇宙等业务，总部位于杭州，在国内多地设有子公司，海外总部位于新加坡，在韩国首尔设有国际团队。2017年，妙居集团获得招商资本和中央广播电视总台8亿元联合投资，旗下子公司NEORIGIN目前已在韩国上市，妙居集团成为浙江省首家也是唯一一家在韩国上市的高科技公司。妙居游戏推出的页游《热血三国》、广告类手游《皮皮虾传奇》、《神兽养成记》以及国际游戏《IDLE ANGELS》、《我是英雄》均实现口碑收入双丰收。在直播电商领域，喵居集团旗下子公司作为辽宁省头部MCN公司，已与腾讯、微视、NOW、辽宁卫视等达成战略合作，集团还积极打造元宇宙平台，将为全球数十亿用户带来由增强现实（AR）、虚拟现实（VR）与互联网等一系列技术构成的虚拟空间集合，打造虚拟现实世界。

“有人觉得我开公众号是因为无聊，但其实我很忙。”经营自己公司、同时担任浙江省游戏行业协会会长、浙江大学校友会副会长、浙江省民盟青年委员会副主任的陈波坦言，自己之所以坚持每天写作，一方面是为了培养韧性，迫使自己不断思考。另一方面，在代码世界不断优化程序、完善虚拟世界的陈波，希望把现实世界中的热点观察和产出值分享出来，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呼吁更多人理性思考、客观判断，共同推动社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在陈波看来，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并不矛盾对立，各自都有自己的规律和优缺点。随着科技手段的飞速发展，两者的融合正在不断加深。“我们不能简单地将两者割裂开来，认为虚拟世界全是纵情声色、追求刺激、泛娱乐，而现实世界则充满残酷与疲惫。”其实，两个世界的本质都是人性的体现。万事万物都是多元的，不是黑与白，没有哪个世界是绝对完美的。

作为虚拟世界的玩家，也是现实世界的参与者，陈波认为我们每个人要做的，就是客观看待虚拟与现实，辩证理性，承认善，正视不足，进而秉持自己心中的真善美，竭尽所能推动两个世界朝着各自美好的方向演进。

愿意尝试：兴趣是最好的引路人

当我在杭州城西一栋写字楼20层见到陈波时，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他刚开完内部会议就赶往会客室。因为他已经处理韩国上市公司事务近一个月，回国后又在隔离，国内公司积压了不少事务需要紧急处理。

“我是一个愿意努力的人。”刚一坐下，陈波就如此评价自己。

2003年从浙江大学计算机系毕业后，陈波在国内顶尖的一家通讯公司工作了半年多，不愿意再做朝九晚五的重复性工作，陈波以初生牛犊般的勇气和干劲，一头扎进了游戏行业创业。

“当时我在公司内网上看到一则新闻，一家新成立的美国手游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市值6.5亿美元。我查了这家公司的信息后，觉得他们推出的产品我也能做出来，就毅然辞职，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创业。”陈波说，但那时的他其实对资本和市场一无所知。

谈及选择在游戏领域创业的原因时，陈波表示，兴趣是最好的引路人，热爱就是正义。

陈波出生于 80 年代初南京的一个工薪阶层家庭，父母都是国企职工。四岁那年，亲戚从国外带回了一台游戏机，陈波便开始玩游戏。在成长的岁月里，他几乎玩遍了市面上所有主流游戏。在他看来，游戏本质上是一种挑战性的活动，玩游戏就是挑战自己。

与控制欲极强的父母不同，陈波成长在一个开明的家庭环境中。父母不但不反对他玩游戏，还给他买了很多相关设备。1996年，家里买了第一台电脑，陈波开始接触互联网。

“学生时代除了玩游戏，还喜欢看书、下棋、玩电脑等，兴趣广泛，小学开始学习编程，初中时还获得过江苏省计算机大赛一等奖。”自认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的陈波，用“均衡”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高中时代——“我没有偏科，文理科都挺好，但没有哪一门学科特别突出。”

回首往事，陈波认为，正是性格中“很难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一个领域”的部分，奠定了他在游戏开发行业的成功基础。

2004年，智能手机尚未普及，陈波创办搏球科技，成为中国第一代手机游戏先驱，两年后入选中国手机游戏行业最具影响力公司。2008年，陈波转型网游，创办国内最早的页游开发公司，同年推出大型策略游戏《热血三国》，开创国内页游先河，同年荣获“中国互联网精英奖”。

在陈波看来，做游戏是一个对个人综合素质和知识要求极高的工作。就像做导演一样，需要熟悉剧本、镜头、美术、表演、制作工艺等，此外还要懂技术、懂编程，有严谨的逻辑思维能力来设计规则。“什么都懂一点，正好是我的优势。”

2013年，从事游戏开发9年后，陈波再次转型，进入产业链最核心的环节——运营、发行。他创办的喵居网络，一端连接用户，一端连接研发，依托自有渠道、游戏媒体平台、移动营销平台，多管齐下，将孵化的游戏产品推向市场。

陈波向政协调研组介绍苗居发展情况

“我们要用十年时间，成为全球最优秀的游戏公司之一。”在一次全体员工大会上，陈波向400多名员工透露了这一愿景，他希望公司打造的每一款产品，都是打动人心的精品力作。

作为游戏行业资深人士，陈波认为，游戏是中国文化走出去无可争议的先锋，未来十年，全球70%以上的主流游戏产品将来自中国。

“随着中国游戏厂商提升自研能力，积累海外拓展经验，肯定会有一批优质游戏能够满足全球玩家的需求。”他表示，2019年，中国国产电影国内总票房为411.75亿元，海外占比微不足道；但同年，中国游戏海外发行收入近1000亿元，中国游戏出口额占全部文化产品出口的95%以上。

陈波希望未来国外的小朋友能够玩着中国的游戏、看中国的动画片长大，真正输出中国文化，影响世界更多人。

愿意分享：折叠社会的理性声音超越一切商业利益

由于每天的想法都很多，陈波在2018年春节期间给自己定了一个新年小目标，用文字记录下自己的想法和思路。春节过后，他开始每天在微信朋友圈分享自己当天的观察，包括行业感想、工作心得，甚至观影感受，得到了很多朋友的认可和支持。

当时，陈波恰好在读桥水基金创始人雷·达里奥的《原则》。书中，作者提到自己坚持每天写一篇简短的《每日观察》，帮助企业和客户了解市场，影响了很多人。受此启发，陈波也开始尝试开通公众号，与更多人分享自己的想法。

“我写公众号没有任何商业目的，做公司也是没有回报的。但三年多来，我从没想过放弃。一是因为喜欢，就像有的人喜欢抽烟喝酒一样，我喜欢写作、喜欢分享。二是看到我的观点被认可、影响到一些人，哪怕只是很小一部分，我也觉得很值得。”陈波坦言。

高中时，他以作文满分的成绩夺得南京市语文考试第一名。大学时，他开始在浙江大学BBS上发文章，分享自己的观点和经验，答疑解惑，是当时校园论坛美食版块和海外版块最有影响力的版主。他总结的GRE（考研）备考经验也在国内著名留学交流论坛极拓天下（gter.net）上引起很大反响，陈波成为该平台发布的GRE蓝皮书的作者之一。

从BBS到博客再到公众号，陈波将自己对写作的坚持，归结于自己的爱好，以及自己热心、乐于分享、愿意帮助别人、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性格。

出于兴趣，也为了给公众号选题，陈波每天早晚都保持着看书的习惯。在他看来，拥有丰富的知识储备也是一线游戏开发者的必备条件。“公司招人的时候，还专门设置了笔试，考知识。”陈波笑着说。

喵居公司​​内部设立的阅读区 澎湃新闻记者 姚思璐 摄

坚持发声三年多，身边不少朋友都质疑这份坚持的成本效益。陈波总是笑着回应，“我没有过多考虑这个问题，如果一切都以功利的眼光去做，很多事情都不值得做。”他把《每日观察》视为自我表达的渠道，让更多人通过文字了解自己，关注当下社会问题，他认为“这样就很好了”。

作为企业家中少有的高产观察者，每天往返于虚拟与现实世界、穿梭于代码与文本两种话语体系的陈波，已经习惯于从对方的角度看待对方。在他眼中，虚拟与现实世界并行存在，并不割裂，各自有各自的规律与优缺点，没有谁更完美、谁更优秀，不应以简单的价值判断去一刀切。

“做游戏的我们，是那个特定虚拟世界的规则制定者，无论怎么设计规则，都很难让所有人满意，需要不断优化升级。现实世界也是如此，社会规则无论怎么制定，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而且系统越复杂，问题和漏洞就越多。”陈波说，近年来，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技术手段的迭代，以及财富分配不均带来的社会圈子固化趋势，现实社会越来越折叠，隔阂加深，矛盾逐渐凸显，由此产生的社会热点问题的舆论环境，往往带有一定程度的偏颇，甚至走向极端。

“辩证思维和理性表达在这个时候尤为重要。在成为一名企业家之前，我首先是一个社会的参与者。通过分享我日常的观察，我尽力呼吁更多人抛弃谩骂，客观、多元地看待问题。这超越了一切商业利益。”陈波说，这也是他不计报酬继续为公众号写作的动力之一。

遵守规则：真正的 CEO 必须拥有成熟的价值观

在陈波关注的热点领域中，其核心业务游戏一直是一个高频话题。

“目前很多人对网络游戏都有一些不满和偏见，尤其是家长或者不玩游戏的人，认为玩网络游戏浪费时间，会影响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陈波说，他非常理解人们对这类游戏的误解。

作为浙江省游戏行业协会会长，陈伯昌呼吁协会所属企业严肃对待这一问题，首先要自律，比如严格启动防沉迷系统、严格核实未成年玩家身份等。“做企业，要给自己定规矩，有规矩就要守规矩。”

陈波坦言，在现行国家监管体系下，网络游戏内容审核非常严格，不允许出现暴力、色情等内容，露肩、流血等画面也是被禁止的。据统计，其公司旗下游戏的​​未成年玩家比例实际上不足10%。

但当教育出现问题时，一些家长或舆论会把问题的本质归咎于游戏的误导性。“情绪可以理解，但更重要的根源还是家庭教育和孩子价值观的树立问题。”陈波认为，游戏作为一个产业，有经济价值，也有教育价值。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确实能从游戏中学到知识，比如三国、西方历史等。

在陈波看来，和互联网一样，游戏行业本身没有对错之分，产生正面和负面的社会效应，本质上在于如何使用，以及用户的价值取向。无论身处哪个行业，无论走到哪个历史转折点，人性中真善美的共同取向都不能丢，这是个体看待、利用、评判一切事物和社会现象最本质的依据。

作为一名小学生的父亲，陈波经常带着女儿在虚拟世界里旅行。“有一段时间，我们经常一起玩《塞尔达传说：荒野之息》，一起探索那片神奇的大陆。”陈波说，游戏中的海拉鲁大陆地貌多样，上面是雪山，下面是深潭。可以打猎、做饭、骑马、滑翔，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怪物。他和女儿一起玩得很开心。在这个过程中，不仅两人感情加深，女儿也学到了很多现实生活的知识。“很多家长觉得游戏有害，我希望我的实践能证明，玩游戏只是一种错误的玩法。”

除了玩游戏，陈波还鼓励女儿多去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认识各种各样的人，体验不同的经历。在他看来，世界上没有对与错，一切都值得去了解和探索，但方法要适当。越早体验，孩子就越早形成各种价值观，成熟理智，明辨善恶。

在与陈波的交谈中，积极价值观是他反复提到、特别看重的品质。

2013年，陈波和几位朋友共同发起了专注于轻游戏领域的天使投资基金游侠汇。“我投资的创始人，最看重的就是高情商。”陈波说，高情商不是能言善辩、圆滑，而是有成熟的价值观、同理心和良好的心态。

成熟的价值观意味着对什么是好与坏、什么是对与错有自我判断，这种判断一般接近普世价值，是积极向上的，没有投机取巧的心态。同理心意味着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包括投资者、员工、客户等，同时进行有效沟通，获得各方支持。好的心态意味着赢了不自满，输了不气馁，能用客观的态度对待人和事。

“我的投资标准不是看你是否是一个专家、一个业务骨干，而是看你是否是一个真正的CEO。”陈波在一篇日常观察中写道。

除了成立投资基金，帮助技术精湛、努力拼搏、意志坚定的年轻游戏开发者突破行业壁垒，实现游戏梦想，陈波还身兼浙江省游戏行业协会会长、浙江大学校友会副会长、浙江省民盟青年委员会副主任等多重社会角色，担任创业导师、主持创投会、参与公益慈善等。他笑言自己忙得“想找多啦 A 梦来做一个托尼（陈波英文名）2.0”，但他乐在其中。

陈波办公室门口摆放的部分社会活动证书。澎湃新闻记者姚思璐摄

“我生性热心，大学时期就热衷于社会活动，我领导的计算机协会成为当时浙江大学最大的学生社团。因此，在创业过程中，遇到服务社会的机会，就很自然地去做了。”陈波说，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非常功利的人，参加社会活动时，他不计算所谓的得失，更多的是以获得心理上的快乐为目的。

今年疫情期间，陈波作为民盟代表，提交了《关于包机有效组织海外侨胞回国、提供技术援助帮助企业走出去》的提案，得到政府相关部门的采纳和响应。“不管是写公众号，还是写建议，通过自己的声音去帮助一些人，都是有价值的。”

上个月，刚过完40岁生日的陈波在《每日观察》分享了对“四十不惑，八十不惑”的感悟，将对人对事的认知能力，辩证理性客观的价值观，清晰的视野概括为“不惑”的三大构成要素。

多年来一直追求理性、辩证、客观的陈波认为，40岁是人生的一个关键节点，只有在这个节点上保持自己的价值观体系，才能离“不怀疑”的境界更近一步。对他来说，无论面对什么，都要拒绝绝对化的评价，用科学理性的眼光辩证地看待问题，再做出判断和推断。

“如何判断我们当前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发展阶段、未来将走向何方，价值观会像一位无所不能的先知，指导当下所做的一切判断和选择。”陈波写道，要学会从多个角度看问题，学会理解和倾听不同于自己声音，才能无限接近客观。

站在四十岁的节点，回首过去，展望未来，跨越虚拟与现实两个世界、融合艺术与科学两种思维方式、开拓海内外两大市场、兼顾企业利润与社会责任的陈波清楚地懂得，人只有清晰地构建自己多元化的价值框架，不在迷雾中行走，才有可能见到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