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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树新整理

曹操的“平关中”之战，发生在汉献帝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在曹魏历史上具有重大意义。它如此著名，以至于曹魏王朝还谱写了一首歌作为宏伟的军乐之一，在《晋书》和南朝的《诗经》中都有记载。《诗经·卷二十二·史记十二·乐四》记载，魏鼓乐（即军乐）第九首《平关中》的歌词，由曹魏文学家、前尚书缪希（公元186-245年）所作，主要讲曹操征马超、平定关中的事迹：

平定关中之后，道路就通向通。

他疏导浑浊的水并修建高墙。

与汉马作战，一旦脱离群体就很危险。

挑选勇敢的骑兵，指挥两翼。

敌军溃败，达数万亿。

此曲歌词把“平关中”之战的所有要点都唱出来了。著名小说《三国演义》对这场战役有着精彩的描写，但与史书《三国志》的记载有些出入。比如曹洪因鲁莽作战而失去潼关，曹军被迫砍树扎营于关外，曹操一战大败，曹操“断须弃袍”等等，这些都不是史书上所记载的。另外，小说中也没有交代潼关城的位置和地形，只是把潼关当作两军会师的一般地点，而没有展现出“百零二壮关”的作用。 按理说，马超若占据潼关，知曹操军已绕道渭南，必然会避真攻假，落实“入主许昌，为天下除害”之言，东进中原。而且联军兵力比曹军略多，此战结果必将大不相同。

据《三国志·魏书·武帝本纪》载：“当时关中诸将疑钟繇欲攻打他们，马超便与韩遂、杨秋、李侃、程仪等叛乱，遣曹仁讨伐。曹超等驻守潼关，曹公吩咐诸将：‘关西兵精锐勇猛，宜守城莫战。’秋七月，曹公西征，与曹超等扎营关中。”曹仁传：“太祖讨伐马超，任命钟繇为安西将军，督诸将御潼关。”马超传：“曹超领兵后，与韩遂会合，又与杨秋、李侃、程仪等结盟，进军潼关。” 上述古文大意是：当时曹操派钟繇率兵讨伐汉中张鲁，关中那些表面上顺从朝廷，实际上却割据一方的将领担心曹操借此机会攻击他们，于是纷纷叛变。曹操派曹仁出击，任命他为安西将军，负责镇守潼关抵御叛军，并告诫将领们：“关西士兵精兵强将，只可守城防，不可出战。”秋季七月，曹操亲自率军西征，马超也与韩遂、杨球等人结盟，进军潼关，两军分驻关东、西两边。由此可见，曹军已经占据了位于今林芝高原的东汉关隘。 正是依靠潼关之险，曹操成功实施了“平定关中”战略，击溃了马超、韩遂等联军，并将其赶出了关中。

其实，曹操对于“平关中”之战是充满信心的，他年轻时就曾勘察过关中的地理地形，对“詹嘉置兵”的桃林关尤为重视，建安元年（196年）在此设置潼关也是他提出来的。 《三国志·武帝上》记载：“起初，每有贼至，曹操都很高兴。贼败后，诸将问其所以然。曹操回答说：‘关中遥远，贼若恃自身优势，加之困难，非一年二年之久方可平定。如今贼众齐聚，贼虽众多，却无一人自投降，军中众将无一人，一举歼灭，胜利便易，故曹操很高兴。’”大意是：开战之初，对立双方对峙之时，马超的联军从华县、华阴、潼关一路上陆续集结，曹操听闻各路贼军纷纷到来，都很高兴。胜利之后，诸将问其所以然。曹操说，平定叛乱是为了关中的长治久安。 各路割据势力各有阻力，平定也需要一两年时间，如今却聚拢在一起，人虽多，却谁也不服谁，群龙无首，用计谋反而好使，他费了一番功夫，就将他们全部剿灭，可见他心中对这次西征是有所筹划的。

曹操深知关城筑在土质塬上，四面深壕，易守难攻。面对西面来敌，只有一条陡峭的道路通向塬上，若守住关城路口和大夏狭路（即禁沟），敌军将无法进攻。两万人足以抵挡百万大军，两千人则可挡住马超等十万联军。临危受命的原则是只可严守，不可战，这也是曹操告诫手下将领的原因。秋七月，曹操西征潼关，即“平关中而去潼”。 他这才摆出一副“急守”的样子，即慌忙虚张声势攻下关口，命令手下将士奋勇出击，攻打马超等人，却屡屡无效，被打得溃不成军，迅速退回关城。关城东边还布设了不少诱饵部队，旌旗招展，尘土飞扬，仿佛是不断派兵去潼关。其实是他暗中派徐晃、朱灵率兵从豫西（今灵宝市）渡黄河往山西，再到蒲坂津（今山西永济市，黄河东岸渡口）立足。曹军分批偷偷渡河，在蒲坂集结。 时机成熟，徐晃渡河到西岸渡口夺取临津关（今陕西大荔县东），占领渡口，紧急报告曹操，同意此时离开潼北渡河，以防行动过早的消息泄露。这便是《平关中》歌词中的“急浊水”。已经到达临津关的曹军，用车辆、树枝在南面两边列阵，掩护伪装成走廊（如小巷），秘密地陆续将大军调往渭水。这一绕路，在当时冷兵器时代，大约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也就是七八月，直到当年闰八月。这样的平静和秩序，如果没有潼关城的支持和保护，是不可能存在的。这是险要关口的功劳。

要欺骗敌人，曹操知道他的坚持也是关键，因为马超、韩遂、杨秋等人都认识他。如果他不在关城，敌人立刻就会以为曹军有别的意图，计划就会暴露。所以曹操每天都会登上关城督战，他的身影就出现了。当接到徐晃的军报时，曹操就把留在关城的部队布置好，立刻开始转移。他并不慌张，因为他身边有最精锐的“虎豹骑”护卫。关于这个护卫，《三国演义》没有提到，但史书上是有记载的。据说护卫都是“百里挑一”，个个都是不凡之士，都是曹操的心腹，普通成员就是最好的军官。史书没有记载人数。 有人分析，人数约有三五千人，一部分在京师镇守大本营，一部分在护卫曹操，跟随曹操作战。曹操临走时，安排“虎豹骑”分成两路，一路送曹操出城，然后返回关城，另一路护送曹操到黄河岸边，跟着曹操乘坐准备好的船只北渡。当晚，曹操在半夜悄悄行动。路线是从关城沿深沟下到通河入川，再向东北行至河岸。当时通河以东至明清关城旧东门一带，是江水南北滚滚的地方，终年沼泽，生长着大片森林。不过闰八月正是初冬，水位已下降，寒风已将地面冻住，人们尚可通行。 曹操选择这条险路，不但可以近距离突击，而且有树木掩护，有利于速战速决。

不料夜行仍惊动了马超的哨所，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包围的敌兵越聚越多。曹操在“虎豹骑”的掩护下，边战边逃。等到他到了岸边（大约在今黄河风景区一带），天色已亮。他还没上船北渡，马超已率众人赶到岸边。情况十分紧急。此时，站在潼关城头的都尉丁飞看到了这一幕。他是潼关守备军中负责饲养牛马供役役食用的军官，熟悉羌秦人的语言和习惯。他看到曹操一行人虽然好不容易上了船，但岸上敌兵众多，在马超的命令下，纷纷向船边射箭。 船上的守卫们或用刀枪挡箭，或用马鞍挡箭，保护曹操，无法划船，只能顺着江面漂流。丁飞机智，命令士兵打开闸门，把牛马赶到高原下面的森林里，又命令几十名机灵的士兵换上羌兵的军服，把牛马赶下坡，用羌语大喊“抓牛，吃牛肉”。这一招果然奏效。由于百姓粮食有限，草料不足，许久没吃肉的西凉羌兵转身就把牛马抓了。射向船只的箭矢瞬间消失。守卫们赶紧腾出手来划船，护送曹操到对岸。 在河边焦急等待的将领们“见状，有喜有悲，有的流泪了。将领笑着说：‘今日差点被小贼们困住了！’”可见曹操很淡定。事后，当尉丁飞知道他救了急，便加赏赐，晋升为将军。

马超见曹操北渡，意识到曹操要夺取蒲坂津西渡，便急忙派梁兴率五千人渡渭水，夺取黄河西渡临津关。但为时已晚，渡过渭水后，被早有准备的曹军大败。九月，曹操率军到了洛水与渭水交汇处的北岸，马超、韩遂等联军在南岸渭口抵挡。曹操沿渭河北岸布防，设下多处假兵出击，吸引、驱散联军，然后在敌军防御的缺口处选择适当位置，先派兵乘船秘密渡河，然后迅速聚拢船只，架设浮桥。 先锋部队连夜过桥到南岸分兵扎营，设伏防守。联军闻讯，连夜出击，被埋伏的部队击退，但马超部队凶猛的骑兵来回冲撞，营垒无法扎下，河滩多沙，无法筑城。曹军将领娄圭（子伯，荆州南阳郡人）足智多谋，说：“如今天寒，堆沙灌水，可以筑城。”曹操急令各营用旌旗、丝绸等材料做成水袋汲水，按照娄圭的方法尽快筑城。天亮时，冰冻的高城巍然屹立，西凉将士以为是神助，也就是歌词中的“李高用”。 有了城防屏障，曹军便渡过浮桥来到渭河南岸，沿岸扎营，与联军对峙。马超等联军无法取胜，便提出以亲属为质，割地求和。此时谋士贾诩已经投奔曹操，建议道：“先假意答应，可以麻痹他们，再挑拨离间，可以一举取胜。”曹操笑着回答道：“这正是我所要的。”

听到两军开始议和，联军果然松了口气。曹操提议与老熟人韩遂在战线前会合，韩遂答应了。曹操手下的将领说毕竟是两个敌对的一方，见面还是要用“木马”隔开，曹操答应了。“木马”是巧匠用巧妙的机械做成的木栅栏，下面有轮子可以推动，如果把轮子转起来，就成了稳定的栅栏，起到屏障的作用。曹操与韩遂隔着“木马”会合，并不是《三国演义》中描写的“两马相交”。曹操身后，又是五千铁骑，排成十方阵，旌旗鲜明，光芒耀眼，威风凛凛。只有虎踞大将许褚跟在后面。 曹操与韩遂只说当年孝廉旧事和京师故事，不提军事。远远望去，两人似乎聊得热火朝天。韩遂身后军中那些没见过曹操的秦胡人，从后排挤到前排围观。曹操仰头大笑，说：“我曹操，一个普通人，没有两张嘴，没有四只眼睛。我和大家一样，只有一个脑袋，不过这个脑袋比较聪明。”

会后，马超问韩遂他们说了什么。韩遂说他什么也没说，说的都是闲话。马超半信半疑。曹操又给韩遂写了一封信，故意写了又擦，擦了又写，好像在隐瞒什么。马超要了信，这又让他起了疑心。曹操还派人在韩遂和马超出现时故意去迎接韩遂，说有话要说，可等到走近了，却说了一些语无伦次的话，连韩遂都听不懂，却表现得十分神秘。马超问起原因，韩遂也尽力为自己辩解，可他越解释，马超越怀疑，以致马、韩闹翻，其他部族也受牵连，互相提防，不信任。这就是《平关中》歌词“韩马交战，离群凶猛。” 操见时机已到，便命令休整多日的军队以闪电般的速度突然袭击联军，并命令驻扎在潼关及四周的“虎豹骑”从两侧攻击马超率领的一万精锐骑兵，也就是歌词中的“精锐骁骑，两翼齐飞”。马超及其联军大败，死伤无数，血流成河。程仪、李侃等人被杀。韩遂、马超逃往凉州（今甘肃武威市），杨球逃往安定（今甘肃定西市），也就是《平关中》歌词中最后一句“敌军溃败，亿万百姓”。冬十月，操率军从长安北上攻打杨球，将安定团团围住。 杨球投降，曹操恢复其官职，仍留其为地方官，命其封锁西凉兵入秦的通道。杨球后被封为临静侯，年老而死。十二月，曹操率军从安定撤退，留下夏侯渊驻守长安。“平关中”之战结束。

《三国志》中没有“古槐刺曹操”的记载，但由于《三国演义》中的精彩描写，加上潼关民间流传已久的传说，以及明清关城中曾经生长旺盛的“三国古槐”，“马超刺曹操”和古槐的故事便广为流传。1958年夏，我十多岁的时候，从牛头原村的家里到老潼关城（明清关城）看望正在参加“县联诊工作会议”的老父亲。傍晚，父亲把我交给一位老人，让我和他一起住。老人白发浓眉，面容憔悴，眼神慈祥。 他笑着带我去了东街的中药铺（现在才知道店名是福盛东，当时还不叫这个）。让我吃惊的是，屋里有一棵粗壮的古槐树。老人指着说，这是三国古槐，这更让我吃惊。老人搬来一张躺椅，递给我一条薄毯子，说：“晚上可以靠着古槐树睡觉。”他告诉我，他是楼下诊所的药剂师，也是来这里开会的，晚上就睡在这里的木板上，帮人磨药。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磨药槽搬过来，把药放进去，坐在凳子上，用脚踩在砂轮上，开始碾药。我小时候爱看漫画，把《三国演义》漫画看得烂熟于心。我抚摸着古槐树，心中有无数疑问。 我问老头：“潼关城里多半都是民宅，马超凭着这棵古槐树怎么能刺曹呢？”老头笑着说：“三国时期潼关城可没有这里，这地方全是泥泞，树木丛生，现在你明白了吧？”我问：“潼关城在哪儿？”“在林芝高原上，你知道吧？”我摇头：“不知道。”“你知道上分井、四角营、黄衣村吧？”“我知道。它们和我们隔着一个远望沟，我们下沟割草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它们。”“是啊，就是高原。”我叹了口气，但还是有疑惑，说：“曹操是怎么下去的？马超是怎么追他的？他怎么能穿过泥泞地？刺曹操的故事是有人编造的，还是有人亲眼看见的？” 老人笑着说：“你的问题可真奇怪啊。”

他又问：“你知道南水关吗？”“知道。” “潼河从南水关下流，关南有河道，再往南一点，东有金沟，西有铜锣川，林芝原就在金沟旁边。曹操从高原上的潼关旧城下来，顺着金沟来到南水关前的河道，有马队把守，黄河岸边有船可以接人。当然，那时没有水闸，只有泥地和树林。大概是冬天，水退了，地势狭窄，人才能通过。船就在东门附近的河岸上，曹操只好从老槐树那边穿过。马超勇猛，曹操的骑兵挡不住，就冲过去追曹操。但曹操也厉害，自幼练武，又聪明，听说风不顺，就把人拦住，曹操就逃走了。对了，便勒转马头，绕过那棵大树。马超性子急，下手狠，用长矛戳树，却拔不出来。等他把长矛拔出来的时候，曹操已经逃走了，护曹的骑兵也追了上来。小船很快把曹操打到了山西。”我说：“这么逼真，谁见过？”老者笑道：“还真有人见过。有一个放牛娃，或者说牧童，躲在古槐对面的树里，看得清清楚楚。等到大家散去，林中安静了，他才爬下树，查看长矛戳出的小洞，还把自己当杯子舀水的牛角插在洞里，做个记号。回到家，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邻居，村长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县令。 后来县令带着一大群人来给古槐树上酒烧香，说是曹操让他们拜的，并称这棵树为神树。后来拜这棵神树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祈求消灾解难，也有祈求官位、财运、子嗣丰厚的。据说祈求什么都会有应验，所以就一代一代地流传至今。据这家药店的人说，谁买药拜了古槐树，药效就会很好，什么难治的顽疾都能治好。”我静静地听着，对这棵造福百姓的古槐树心生敬畏。老少们聊到很晚才睡觉。我靠在古槐树上酣睡，做了许多梦，醒来后却什么都忘了，只依稀记得见到了牧童。

1959年暑假，我到老潼关城别家巷看望表妹，在她家借宿。第二天，我专程到东大街看望那棵老古槐。由于修建三门峡水库，城里的房屋开始拆迁。中药铺的房屋已经拆迁，但墙壁还在，上面画着四五幅画。其中两幅画令我记忆深刻，一是马超手持长矛刺向曹操，曹操骑着马绕过一棵大树，居然回头看马超；另一幅是韩遂与马超争吵，马超一剑斩断韩遂的左臂，掉下来的左臂血肉模糊。那棵老古槐看上去像是被解开了一样，十分轻松，大约有五六米高，粗壮到可以五个人手拉手。 主干上只剩下一根粗壮的弯曲枝，上面还长着茂盛的墨绿色叶子，另一根粗壮的枝条据说是1957年被雷击断的。远远望去，古槐树就像一位驼背、头发茂盛的老者。我转悠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谁知道，这竟然是我和古槐树的告别？据说，现在潼关县文化馆还保存着它的干尸，但它年轻而蓬勃的模样，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雁过留声，人过留影。”整理、记录下这个故事，我发现史书上的记载和慈祥老人讲述的传说是一致的。似乎这棵老槐树，与它相关的故事，那些曾经存在过的形象，都真实地出现在了这片土地上。

张树新，陕西潼关人，1947年出生，大专学历，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渭南诗社社员。曾任中国建设银行潼关县支行副行长、中国建设银行华阴市支行副行长、经济师。参与编辑《华阴市志》、《华阴市国税志》，撰写网络小说《涌泉河》，在报刊杂志发表多篇散文、游记、人物报道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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