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攻击是辩论中最常见的逻辑谬误之一。它通常发生在辩论中的一方无法反驳对手时，转而攻击对手的人格或其他与辩论主题无直接关系的个人问题，试图反驳对手。

我喜欢看美剧里的律政剧，尤其是律政剧里的法庭辩论，经常看到律师在法庭辩论中，逐渐揭穿对方证人的性格问题，比如证人犯了罪，偷了东西，撒了谎，作了假证，做了不道德的事等等，从证人个人品格上的污点入手，让证人失去作为证人的可信度，这也算是人身攻击的实用运用。

人身攻击的谬误在于辩论中的一方不再直接讨论话题本身，而是试图通过攻击对手的性格来让对手失去信誉，从而否定对手的观点或阻止对手继续辩论。

这里有一个关键点需要注意，就是对方的论据和对方的性格是否有关联，如果有关联，那不一定是谬误，而可能是正确论据。比如辩论中的甲方天天骂美国，但是他移民美国了，或者把孩子送到了美国，或者老婆特意去美国生孩子。辩论中的乙方可以用甲方性格前后矛盾来推翻他骂美国的行为。

一边享受美国生活，一边咒骂美国的人不少。当然，言行不一的人也可以受到批评。我举一个具体的例子：一年半前，腾讯决定，当作者发文章时，会自动公布作者所在位置。结果，第一天，人们就发现大V连悦居然在日本：

上图：人们惊讶地发现连岳居然在日本发表了自己的公众号文章。

说实话这件事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连岳在疫情期间是怎么去日本的？疫情期间想要离开中国非常困难，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离开的。当时日本限制外国人入境，所以进入日本也不容易。看来连岳还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不得不佩服。

有人就此事向廉岳询问，他回答道：

当然可以旅行，这没什么不对。现在能出国旅行肯定是自己的本事，别人也没法干涉。第二天连岳专门发了一篇题为《我为什么在日本》的文章，解释自己为什么在日本：

原来，连月有去日本的医疗签证。

恕我孤陋寡闻，第一次听说日本的医疗签证，只知道很多中国人去日本看病，也有人专门去日本体检。

我特意在百度上搜索了“日本医疗签证”，发现有效期是三年，具体视外国病人病情等而定，最长停留时间为6个月。如果是连岳本人或者家人去看病，首先应该对病人表示同情，然后就是羡慕。毕竟能去日本看病，说明他的经济实力还是挺强的。但归根结底，这是连岳的私事，别人无权干涉。

但问题是什么呢？问题就在于他的言行不一致。连岳曾经是一位善于决策的公共知识分子，后来却开始发表各种励志演讲。近些年，他成功转型为网络爱国者。比如，他曾评论日本和美国：

提醒粉丝不要去日本，连岳并不担心自己和家人去日本就医或者旅游会中毒，奥姆真理教原来就在地铁上放毒，就算没有中毒，日本疫情也比中国严重。

连岳自称自己“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问题是，如此爱国的连岳竟然不相信中国的医疗能力，非要到危险重重的日本就医。因此，网友对连岳前后矛盾的言行所作的评论，不能称之为人身攻击，而是合理怀疑。

其实，网络上借“爱国”之名收智商税的人太多了，他们嘴上说着爱国，身体却相当老实，不惜向爱国粉丝收智商税，身心老实的人难吗？

如果对方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他的观点没有问题，观点与人品好坏无关，那么为了反驳他的观点而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就很不体面；如果对方是一个好人，你为了反驳他而造谣诽谤，这是很卑鄙的行为。

这种卑鄙的行为很常见，有些人好胜心太强，没有底线。腾讯微博还活着的时候，我就经常跟人辩论，所以也经历过人身攻击，有当面的，也有背地里的。那时候我用的是“老兵董雷”这个名字，所以我退伍的原因就成了他们的攻击点。有的公然造谣说我被开除出部队，有的暗示我得罪领导，被迫退伍，甚至有的说我手上沾满了鲜血等等，反正他们就是用污名来获取胜利的快感。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主动离开看似如此美好的工作，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敢于挣脱体制的束缚。

人身攻击中最低级的当然是谩骂，我也经历过。不过，对那些谩骂者，没必要做出回应。有些人身攻击比较隐蔽，不参与口舌之争，而是悄悄地散播谣言。这些人就是人性的阴暗面。

记住：一个人的污点并不代表这个人的观点。

但我有个性格怪癖，我会屏蔽那些对别人进行人身攻击的人，我不会理会那些言行不一的人，即使他们表达的观点是正确的。以前，当我遇到有人在网上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时，我总是想反击。现在，当我遇到有人在网上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时，我会直接屏蔽他，什么也不说，因为这样做毫无意义，谁也无法改变任何人。

与人身攻击相反，还有一种谬论叫光环效应谬论，就是通过不断地夸奖你、美化你，给你戴上美丽的光环，来迫使你接受他的种种观点，或者放弃反驳他的冲动。

这种谬论我也遇到过，但那时的我只认道理不认人，所以不管他说多少好话，我都会认真听取。

什么是臭虫论？据说原作者是喜欢批判国民性的鲁迅。臭虫论在西方叫“互如此”，源于拉丁文“tu quoque”，意为“你也一样”，也就是以批判回应批判。

为了避免直接回应批评，批评的对象往往是批评者。或者，批评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被批评的一方把焦点从自己身上转移到批评者身上。比如，你劝孩子不要在床上玩手机，会影响视力。但孩子可能会反驳：别怪我，你不也整天在床上玩手机吗？

孩子的回答可能听起来正确，因为它符合事实，但实际上他是在拒绝批评，仍然不接受你提出的对他真正有益的建议。

鲁迅在1933年写了一篇文章，叫《外国也有别人》。我摘录几段：中国有的，外国也有。外国人说中国臭虫多，西方也有臭虫；日本人笑中国人写得好，日本人也写得好。甘地不反抗，希特勒不许打洋人，狄奎斯抽鸦片，陀思妥耶夫斯基赌博成性，史怀哲戴镣铐，马克思反动，林白上校儿子被绑匪绑架。

而且缠足和高跟鞋的区别，也没那么大。只有外国人说我们不关心公共利益，只关心私利爱财，却依然无从辩解。民国以来，出过不少总统、富豪官员，卸任后，个个都快快乐乐，或写诗，或看戏，或念佛，吃得不亦乐乎，真是给批评者们提供了证据。没想到，今天才发现：外国也有这样的！……

如果全世界只有一户人家有臭虫，被人非议也难受，抓起来也很麻烦。而且北京还有个理论，臭虫抓不住，抓得越多越多，就算全抓了，有什么价值呢？只是被动的方法，还不如希望别家也有臭虫，能找到就更好了。发现是积极的事业，哥伦布、爱迪生只是有发现或发明，与其辛苦，不如跳舞喝咖啡，国外也有很多舞厅、咖啡厅，巴黎就有很多舞厅、咖啡厅。

（本文原载于1933年10月23日《申报·自由谈话》，后收录于《准风月谈话》）

这就是臭虫理论的由来。想象一下两个人之间的争论：

甲：中国有臭虫，应该消灭。

乙：国外也有臭虫啊。

核心问题是：中国的臭虫该不该消灭？按照乙方的逻辑，我们两个都一样，既然外国有臭虫，中国就没必要消灭臭虫。这个逻辑你们听过很多次了。臭虫代表一切丑恶现象。你可以用“臭虫”来代替：腐败、社会不公、环境污染、教育下滑、看病难……这些现象难道不应该提出来解决吗？甲方和乙方谁更有建设性？应该说清楚。乙方不顾自身利益，到底在维护什么？他也是臭虫的受害者。

在我的第二篇关于乌克兰战争的文章《看一组乌克兰在战争中的照片，希望反战成为常识》中，我写道：

前几天有人给我留言，问20年前美国轰炸我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是否侵犯了我国主权，为什么美国可以为所欲为，而俄罗斯就不可以呢？

我真的被这个评论逗笑了，我回复说，我们当年都很愤慨，都抗议过，我们用最强烈的方式抗议和谴责美国，其实美国自己也知道错了，所以找借口说是意外轰炸，虽然是故意的。

我们谴责霸权，但有必要区分国家吗？美国可以欺负其他国家，俄罗斯也可以欺负其他国家。这不是强盗逻辑吗？谴责一切霸权行为不才是正确答案吗？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