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苗超

在来到湄公河之前，记者已经听到三个人描述湄公河：

作为一名钓鱼爱好者，他形容湄公河是一条隐藏巨型怪物的神秘河流，河水湍急，深不可测，河中有长达三米的鱼，据说靠吃人的尸体才能长成……

一位去过金三角的资深记者指着一张地图说，湄公河流经金三角的心脏地带。正是因为湄公河的地理分界，才造就了金三角。这条河就像金三角一样：混乱、幽灵、变幻、凶险……

一位国际物流专家表示，湄公河流经中国、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越南五国，被誉为“东方多瑙河”，湄公河安全状况和通航条件改善后，将成为亚洲“黄金水道”……

图为老挝金三角经济特区（资料图）。 苗超 摄

19日至22日，记者跟随第88批中老缅泰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编队，从中国关累港出发，前往老缅泰交界的湄公河水域。一路上，他从另外三个人口中听到了湄公河故事，其中一个是回归湄公河的船主，一个是从小在湄公河长大的缅甸青年，一个是在湄公河上说老挝语的中国人。

船主重返湄公河

19日，第88次中老缅泰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启动之际，陶有明驾驶的“龙鑫8号”货船停靠在中国关累港。工人们把冰箱、洗衣机、床垫、桌椅等从卡车上搬到船舱后部，起重机把钢筋吊起来摆放到船舱前部和中部。

图为湄公河中国关累港一艘货船正在装载货物。 苗超 摄

“百货要运到泰国清盛港，钢材要运到老挝旺茂港。”陶有明对湄公河沿岸港口装卸货物速度慢颇有微词，“现在船多了，经常要排队，浪费时间，装卸一次就得18天！”

今年48岁的陶有明30年前来到湄公河，从水手做起，当上船长。2005年，他投资8万元，合购了一艘价值30万元的货船，成为船主。“那艘船载重量120吨，是当时湄公河上最大的货船。”

在湄公河上谋生犹如走在刀刃上，必须小心急流险滩，时刻警惕暗礁和暗礁。此外，他经历过无数次抢劫，“20次中有15次会被土匪抢劫。”

图为湄公河上的礁石群。摄影：苗超

2011年之前，像陶有明这样的货船在湄公河金三角地区遭受到歹徒的欺压。他称，歹徒们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会明目张胆地驾驶快艇拦截商船，登船后把船员赶到前甲板，对整艘船随意搜查，拿走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如果船员不配合，甚至多说一句话，就会被歹徒持枪殴打。

“报警也没用，只能忍。”回忆起往事，他又气又无奈，“这是国际河流，部分河段被各国控制。”虽然极其危险，但能赚钱，所以还是有人愿意在湄公河上航行。

直到2011年10月5日，才发生了震惊世界的“湄公河惨案”，两艘中国商船上的13名中国人遭匪徒残忍杀害，尸体被抛入湄公河。

图为第88次中老缅泰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启动，执法人员登船。苗超 摄

当时，陶有明乘坐的货船正在泰国清盛港卸货，他夹在江边围观的人群中，亲眼看到江面上漂浮的尸体被打捞上岸。“我吓得浑身冒冷汗。”他犹豫不决，在清盛港徘徊了好几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中国驻泰国大使馆的人来通知我们，有护航船把我们接回去。”几天后，在中国护航船的护送下，陶有明与滞留在泰国清盛港多日的25艘中国货船一起返回中国。

回国后，中国货船上的船长和水手们心灰意冷，纷纷离开湄公河，到别处寻求其他谋生方式。

当年12月，中老缅泰四国在湄公河启动联合巡逻执法。湄公河联合执法队成立后，陶友卖掉货船回国，此后一年半时间，他一直待业在家。

2013年，听说湄公河上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抢劫事件了，万念俱灰的陶有明回国当上了一艘货船的船长。

图为湄公河上中老缅泰四国联合巡逻执法船与各国货船擦肩而过。苗超 摄

“我回来六年了，没遇到过一次抢劫，也没听说有别的船被抢。”2016年，他和别人合资买了一艘更大的船，载重量335吨，“我买的时候是当时最大的，现在变成了一艘比较小的中国货船。”

他说，2011年以前，湄公河上有大约40艘中国货船，最大的船载重120吨；现在，湄公河上有68艘中国货船，最大的载重600吨。“各国货船的数量也在增加，竞争也越来越激烈。”

在湄公河边长大的缅甸青年

距离中国关累港约500公里，位于金三角腹地的老挝孟莫港口，缅甸赛乃莱一家的船只就停泊在港口边，数条缆绳从船的右舷伸出，牢牢固定在岸边，而四艘老挝货船和一艘缅甸货船则停泊在左舷。

他的船比周围的其他船只要老旧得多，油漆剥落，锈迹斑斑。船甲板上放着两台报废的加油泵，柜子里放着可乐、红牛、薯片、洗发水等，甲板上还放着几十桶饮用水。

图为湄公河上的一艘货船驶过缅甸一座佛教寺庙。 苗超 摄

“船的发动机早就拆下来卖了，这里就只是个水上商店。”西奈过来帮妈妈把甲板下的饮用水桶搬到甲板上，“饮用水是卖得最好的商品。”

赛奈拉今年20岁，他之前的记忆只和湄公河有关，早年父母开着这艘30吨重的货船在湄公河上运货，“小时候湄公河上有很多这样的小船，有老挝的、缅甸的、泰国的，中国的船稍微大一点。”

“坐船要给土匪交保护费，有一年我父亲病了，整整一年都没出海。”他说，父亲病好后，没钱交保护费，土匪就威胁他，不让他在江上开船。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把发动机卖掉，换上两台加油泵，把船停靠在老挝勐谟码头，做起了加油生意。

尽管选择将船停在老挝码头附近，但匪徒还是敢登船抢劫石油，“他们是晚上从缅甸乘快艇过来的。”

生意无法持续，后来父母就在中国货船上当水手、打杂。“我5岁就跟着父母上了中国船，学会了说中文。”

图为中老缅泰四国举行的“守望-2019”海上联合检查演习。苗超 摄

2011年12月，中老缅泰四国在湄公河开展联合巡逻执法后，金三角海域及沿海的犯罪活动得到极大打击和震慑，湄公河终于恢复了平静。次年，赛乃莱一家又回到了那艘破船上，开了一家水上商店。

“这几年，来自各国的货船越来越多，船也越来越大。”他说，老挝货船有近百艘，载重量从30吨左右增加到120吨。湄公河也是个大熔炉。赛奈来在破船上与各国货船进行贸易和交流，这让他掌握了缅甸语、老挝语、中文等语言，还会少量泰语。

去年，一家中国贸易公司看中了他的语言能力，请他到老挝勐谟口岸帮忙办理中国货物的通关手续，他从湄公河上岸，当上了一名上班族。

他对未来充满信心。湄公河沿岸的老挝城镇正在兴建基础设施和高楼大厦，越来越多的中国建筑材料正从湄公河运往老挝的孟莫港。“如果可能的话，我也要开办自己的贸易公司，帮助各国发展贸易。”

图为湄公河上航行的货船。苗超 摄

湄公河上的说老挝语的中国人

经过四天三夜，第88次中老缅泰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22日落下帷幕，鲍永成此次参加的又是一次联合巡逻执法活动。

包永成是云南省公安厅水上大队执法联络部对外联络科科长，自2012年1月参加第二次中老缅泰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以来，8年来已参加近70次。

他因为了解老挝语而来到湄公河。

图为湄公河金三角沿岸的老挝村庄。 苗超 摄

2004年，鲍永成高考结束后填写入学申请表时，选择了云南民族大学的英语专业，并勾选了“服从转学”的选项。当鲍永成收到录取通知书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专业上写的是‘老挝语’，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语言！”

开学后，他才知道，这是东南亚一个“隐士”国家的语言，他也是云南民族大学老挝语专业首批录取的学生之一，“当时只有一个班，有23个学生。”

三个月后，他想换专业，甚至想过留级，重新考高考。“幸亏当时没有放弃老子，不然就没有这么宝贵的人生了。”

大学期间，2006年他曾到老挝首都万象东都国立大学留学一年。“那时候，万象不大，基础设施落后，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街上甚至连汽车都很少。”

2007年，鲍永成毕业了，他和22名同学都担心找不到工作，却被多家单位和企业“抢”了。“有两家单位争我，我选了云南公安边防总队。”

随后，他被派往中老边境磨憨边检站工作，2011年“湄公河惨案”发生后，他被紧急派往湄公河参与四国联合巡逻执法，负责与老挝方面联络工作。

图为湄公河中老缅泰四国联合巡逻执法船小心翼翼地穿行于岛礁间。苗超 摄

8年来，鲍永成参与湄公河巡航，把湄公河从金三角“拯救”出来，成为真正的“黄金水道”。

同时，他还通过陆路走访了老挝的很多城市，亲眼目睹了老挝整个国家的变化。“万象、琅勃拉邦、怀赛等老挝城市都在湄公河沿岸，这些城市的发展建设速度超出了外界的想象。”

如今，他的22名同学中，有一半都在老挝工作，参与了不少项目的建设。“我经常回云南民族大学，老挝语专业也扩大到两个班。”

图为老挝货船船主在船头打理花卉。苗超 摄

近年来，老挝经济保持高速增长，经济对物流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鲍永成表示，老挝提出由“陆锁国”向“陆联国”转变战略，中老铁路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老挝还计划修建公路……

“湄公河一直是老挝重要的贸易通道，保证湄公河安全畅通对老挝经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包永成表示，湄公河也是中国、老挝、缅甸、泰国、柬埔寨、越南等国的重要水道，“保证河流安全，将造福沿岸各国人民。”

中老缅泰湄公河联合巡逻艇在湄公河航行。陈政 摄

21日，记者在老挝勐谟看到一块展板，上面用老挝语和中文写着：

截至目前，四国已在湄公河成功开展87次联合巡逻执法，出动执法人员13739人次、船只724艘次，总飞行时间近3000小时、航程4.6万余公里。在金三角重点水域和区域共检查船舶1040艘、人员3891人、货物7万余吨，救助遇险商船125艘，为数千艘商船提供护航。

8年来，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有效打击和震慑了中老缅泰四国湄公河流域贩毒、偷越国境、贩卖人口、网络犯罪等违法犯罪活动。

四国真诚合作，让这条“东方多瑙河”重现昔日的魅力，让沿海国家人民重拾安全感、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