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前段时间，历史小说《少颂》在接近完结时，因人物、情节处理不当，引发读者争议。最后，作者“贪婪怕水”道歉并修改了文字。毕竟连载有不稳定因素，难免会有读者说“没完结的书，我再也不看了”——推荐完结的书确实更靠谱。比如，读者开始怀念作者前作《符寒》。本文是科普作家、知名网络文学研究者安第斯晨风投稿的读书推荐报告：《符寒》如何让高度同质化的三国网络文学与众不同。

“长江东去，浪淘沙，英雄所见略同。得失皆空，青山依旧，夕阳红。”

由于受到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两版央视电视剧、光荣的《三国演义》等一系列游戏、电影、动漫作品的影响，三国时期的历史无疑是国人最为熟悉的古代历史时期。因此在热门穿越类网络文学领域，三国时期也是穿越者经常光顾的重灾区。对于三国类网络文学的读者来说，追随主人公的脚步，驰骋在三国乱世之中，就像是开启了一场自定义武将剧本的《三国演义》游戏，也能获得极强的沉浸感。

不过，三国网络写作也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领域。不仅有前人做好了表率，你能写的人物、情节、主题也都是别人想出来的，甚至大部分读者都熟悉那段历史。睿智近乎魔性的诸葛亮、仁义正直的刘备、奸诈狡猾的曹操、正义感爆棚的关羽、骁勇鲁莽的张飞……这些人物几乎在读者的脑海中留下了“思想印记”。一模一样的写法会很无趣，反其道而行又显得刻意标新立异。所以当那个怕水的“傅寒”问世时，着实让不少喜欢三国历史的读者震惊不已。 汉末三国的英雄们身处陌生的世界，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仍然完全符合历史上的人物，让最熟悉三国的读者也感觉书中说的话就该是他们说的，他们做的事就该是他们做的。

一

让我们下一场棋，世界就像棋子

纵观《三国演义》系列游戏，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扮演三国时代的武将，接近RPG游戏。玩家可以经营人脉、拜访师友、带兵打仗、成为将相、走向人生巅峰。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第八代和第十代。另一种是扮演三国时期某个势力的君主，经营领地、拜访人才、积累粮草、备战战争，目标是统一天下。其中最经典的就是第九代和第十一代。

两种玩法都有着大批粉丝，很难说孰优孰劣。不过对于三国穿越类网络小说来说，除了《汉魏文魁》等少数几部主角一生为臣的作品外，大部分作品都兼具RPG游戏的沉浸感和SLG游戏的宏大感。《扶汉》更是将两者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小说前期，主角公孙询像一个正常的自创角色一样拜名师、修炼羁绊、升官发财。黄巾之乱后，天下大乱，他摇身一变，成为了地方领主。

不同于我们熟知的历史穿越小说套路，作者采用了巧妙的写作手法，将主人公设定为“第二代穿越者”——穿越者与土著人的后代，自然也是虚构的历史人物。公孙询的母亲是一位穿越到汉末的女作家，父亲则是北疆公孙氏的一个分支，也就是公孙瓒、公孙渊二人组成的公孙氏。

在三国游戏中，选择位于辽东的公孙瓒是一个困难的事情。

他并没有超越时代的政治、经济、社会、军事理念，只是开了个预言“外挂”。他的成功依然是时代的成功——名流、天才、家学、谋略、战术、人才的成功。在我们读者眼中，公孙询其实是一个比时间旅行者的主角更鲜活的“汉朝古人”。一开始，他是半信半疑地相信母亲所说的未来，与陆范结交却事与愿违的世家少年；他是夜里偷走老师陆植印章，却遭到老师们联手算计的无知书生；他还是看似大义凛然、实则处处留有后路的反宦官先锋。 后来，在成功打败董卓之后，他痛骂群臣，黄忠大鲁，杀人斩，甚至堂堂正正地将对手杀死，碾压在车轮之下，别人依然为他喝彩。

在小说配角们的眼中，主人公公孙询是一位超脱尘世的英雄。年纪轻轻便火烧鲜卑王城、灭掉高句丽，成就了“公孙白马，堪称天下英雄”的盛名。之后又诛杀宦官、平定黄巾、诛杀董卓、击败袁绍，以大将之姿亲政。之后又击败曹操、刘备联军统一天下，推翻汉室，开创燕国八百年盛世。看似他把一个穿越者该做的事都做了，却一点儿也不俗气，每段故事结尾处的各种虚构史料也为他的传奇性增添了不少色彩。

因为公孙询骨子里还是一个汉人，我们对他多了几分欣赏上古英雄的旁观者视角，少了对时间旅行者能够“无所不能”的期待。他或许会相信母亲讲述的近两千年历史变迁的“故事”，但他并不会完全被那些故事所束缚，也不会压抑自己在当时社会中成长起来的那种豁达与正气。如果说我们将公孙大娘看作是古希腊神话中下凡的神，那么公孙询更像是《奥德赛》故事中半人半神的英雄。我们从小说中看到主人公的成长，就像看到历史上那些真实的英雄一样。这种来自一千八百年前的历史传奇感，是其他一些小说难以给人的。

二

收藏家的幸福时刻

玩《三国演义》游戏的一大乐趣，就是和三国时代的英雄们互动，尤其是扮演君主的时候，可以像集邮一样收集世界各地的英雄为己用。到游戏结束时，可以完好无损地拥有“五虎上将”作为先锋，拥有“五虎上将”作为两翼，拥有诸葛和司马作为统帅，拥有郭嘉和贾诩作为辅佐，这是很多人玩游戏的最大动力。

对于一部以让读者“开心”为写作目的的网络小说而言，《扶寒》主人公公孙询自然收集了大量三国名将。不过，与游戏中只需点击“招募”即可获得武将的简单方式不同，小说必须明确讲述主人公与这些历史人物结缘的原因。这需要考虑到所有角色的性格特征。和收集宝可梦一样，每个三国名将的收集方式略有不同。

辉煌的《三国演义》系列，让三国历史上的英雄人物深入人心。

游戏中，主角一出场就被配对上了历史上东吴两位一流武将韩当和程普。虽然费了一番功夫才说服他们，但比起招揽东吴文臣领袖之一吕范的曲折，根本不算什么。为了“尊贤卑贱”，主角煞费苦心地把出身寒门、年少时常被人瞧不起的吕范包装成名士，在家乡给他买房买地，还给他当媒人，比现代的男儿追女儿周到十倍，但最后还是被人看穿，差点落得狼狈下场。

对于天真正直的沈沛，主角不仅用他的性格和风度打动了他，还给了他难以报答的大恩；对于心高气傲的关羽，主角要不断夸赞他，让他感受到最大的信任；对于圆滑世故的董昭，只需要让他知道跟随自己是最有前途的，将来会有好处。当然，也有一些历史人物，在收录的时候年纪太小，还是“半成品”，需要慢慢培养——比如被誉为“智谋无双”的娄圭，一开始就闹了个天大的笑话，毕竟他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另一方面，作者也把每个人物独特的亮点写出来了。 比如危难之时，出手相救的必定是常山赵子龙，他说：“今日之死，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你胸怀大志、仁政不负天下。”比如勇敢的吕布和睿智的贾诩对袁绍发动了惊心动魄的夜袭。

极具史诗感的风格，丰满生动的人物形象，是《推翻汉室》成功的基础。配角，尤其是那些有着重要历史地位，性格突出的人物，是写作的一大难点。在小说中，作者主要采用从小见大的方法，用典型事件来凸显人物的性格特征。阅读这本书，我们很容易就能看到每一个我们耳熟能详的三国英雄人物。虽然他们的事迹和历史上的并不完全一样，但我们就是知道，这个人真的是刘备、贾诩、吕布和周瑜。比如，没有太多戏份的孙坚，出身寒微，很多事情因为没人教他，所以他没有仔细考虑，他不懂什么狗屁规矩，做事只凭一腔热血和勇气。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会对这样一个有情有义、有责任感的男人感到特别心疼。他并不完美，但却足够让人敬佩。

许攸成为《傅寒》中最成功的角色之一

有趣的是，作者塑造的最出色的人物，是历史上被认为是“贪婪小人”的许攸。这个人物被赋予了“大变革时代士大夫阶层代表”的背景，在权力、忠诚和利益之间摇摆不定，寻找平衡，然后被赐予远比历史上更强大的智慧大礼包。本卷三次布下阴谋，一次比一次精妙，一次比一次厉害，但一次比一次失败得惨不忍睹。以许子远的聪明才智，他或许看透了公孙询胜袁绍败的结局，但他还是愿意和追随了半生的袁本初陪葬。“我虽然贪婪、好色、无耻、卑鄙，但有些东西，我是不会出卖的。”

三

历史不仅仅是数字游戏

在《三国演义》这款游戏中，我们扮演君主时，看到的往往都是数字。比如当你的部队军粮短缺时，看到的只是数字翻红、士气暴跌，却看不到士兵们挨饿甚至杀马觅食；当你的城市被敌军攻城时，你只能看到士兵人数在一轮战斗中从五万降到四万，却看不到一个人痛苦地死上一万次。看小说就不一样了，我们看到的是历史场景的特写。饥饿的农民淹死新生儿，抛弃在荒野，走投无路的黄巾起义军慷慨地跳入河中自杀，愤怒的将军双眼布满血丝，将长矛刺入敌人体内，带出一股鲜血。这样的真实感，通常只有在RPG游戏中才能体会到。

《三国：全面战争》加载画面混乱的场景

作者非常善于从微观的角度描写世界和人心，同时通过这些描写，也为我们展现了汉末三国时期的社会全景：宁死不屈的黄巾军、各怀鬼胎的地方官僚、争吵不休的文人宦官、贪婪无能的皇帝、摇摇欲坠的汉朝。当人们意识到台上站着的都是一堆垃圾时，曾经的忠臣也会开始怀疑，野心逐渐变得不可收拾，于是乱世来临。王朝的末日并不是一下子就垮塌的，当地基逐渐风化磨损，房子倒塌只是时间问题了。

所谓“推翻汉朝”，不仅要毁灭汉朝，还要毁灭整个社会体系中的寄生虫——汉灵帝那样的暴君、王辅那样的跋扈宦官、董卓那样的霸道军阀、袁绍那样的世家大族，甚至地方豪强地主，都是主角父子想要毁灭的对象。不过，毁灭旧时代并不是最终目的。在废墟上建立一个崭新的世界才是主角父子未来的目标，而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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