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重要推介活动,相关部门都会调配相应的片单作为“献礼”,指定制作经验相对成熟、制作实力相对雄厚的团队或单位完成创作,俗称“任务剧”。
除少数佳作外,大部分“使命剧”陷入“伟大光辉、虚假空虚”的困境,特别是重大历史、革命题材的作品,人物塑造受到条条框框的制约,人物形象刻板、扁平。
一旦人物塑造受到限制,无论视角多么独特、情节多么精彩、形式多么奇特,或是导演的视听技术多么高超,最终出来的成品终究会是丑陋的。
当时很多人想拍毛泽东,姜文想拍毛泽东,奥利弗·斯通也想拍毛泽东。当时有关领导找刘和平写电视连续剧《毛泽东》,刘和平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从刘和平的创作风格来看,显然他的想法“不能被接受”。
远离“美化”,是很多小说家、剧作家的坚持。
如今国产剧最常见的问题就是人物干巴巴、片面性,至于大量的情节碰撞、重复的场面,那是次要的。毕竟西方剧作家早就算出来,世界上所有的戏剧无非就是36种情节模式。福楼拜曾夸口:“19世纪以后,再无小说。”福楼拜觉得,所有的故事情节、情绪变化,19世纪的大作家们都已经写好了。(想必这也是为什么现代西方小说不再注重情节,而更注重人物复杂内心世界的刻画)。
其实,人性的冲突总是有吸引力的。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片难以准确界定是非善恶的阴霾,而这片阴霾正是创作者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作品只要准确生动地刻画了这片充满矛盾的阴霾,就必然超越政治,具备优秀作品的特质。
先说近几年的国产剧
塞尔吉奥·莱昂内的《黄金三镖客》也被译作《好人一镖客》。三位主人公分别对应着人性的“善”、“恶”、“丑”。当然,《黄金三镖客》中的“坏人”并不是样板戏里的坏人,《黄金三镖客》中的“好人”也不是千篇一律的好人,更不是“活雷锋”。
《权力的游戏》不仅挑战了以往美剧的叙事(有超过14条人物故事线),也挑战了传统美剧的价值观。《权力的游戏》中,“好人得不到好报”。奈德·史塔克在第一季就被斩首,而后来死去的很多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坏人”。《权力的游戏》并没有用“好”与“坏”的界限来区分人物。
近年来,出现一个词叫“卖恶”,引导观众产生错误的人生观、价值观固然是错误的,但从艺术创作的角度看,人性中的“恶”是无法避免的。
《都挺好》中的“苏大强”大大颠覆了以往影视中的“父亲形象”。在《都挺好》之前,观众对于“父亲形象”的认知,多是“严父”或者“慈父”,比如传统中国社会四代同堂家庭中的“老父亲”形象,又比如李安“父亲”三部曲中的父亲形象。
《琅琊榜》经常被拿来和《基督山伯爵》比较,梅长苏“复仇”带来的满足感点燃了观众(虽然正义战胜邪恶是理所当然的)。《延禧攻略》里的魏璎珞更是桀骜不驯,从不示弱,从不低头,有仇就要报仇。
《欢乐颂》无惧争议,直面“五美”的弊端和都市女性的现实欲望。《北京遇见西雅图》里的温佳佳,在电影的前半部分明显就是一个“坏”女孩。《蜗居》其实有点像《色·戒》,探讨女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堕落”?
《亮剑》中的李云龙、《历史的天空》中的姜大牙、《激情岁月》中的石光荣,人物性格中都存在着很多缺点,但是这些“草根英雄”却非常贴近人民。
在我个人看来,2021年迄今为止荧屏上出现的最好的三个剧本分别是《觉醒时代》《长河2》《理想之城》。
《觉醒时代》是一部重大的革命历史题材作品,《觉醒时代》的主题非常宏大,但写得“实”而不“虚”,尤其是龙萍萍的台词,充满文学美感,有些段落读来如听散文朗诵般令人耳目一新,如听演讲般令人振奋。
《理想之城》是一部以职场剧为幌子的政治阴谋剧,比起很多古装政治阴谋剧更加贴近“政治阴谋的本质”,其故事架构、人物设定、台词设定等均获得同行的好评。
《一江春水2》的剧本自然比《一江春水》要好。《一江春水2》开篇就提出“矛盾”,第二部的“厂里斗争”不断升级,故事结构更加紧凑严密。更难得的是“宋运辉”这个人物在奋斗和打拼中发生了变化。第二部的宋运辉更加圆滑,更加老练,懂得反击,懂得释放内心的“恶”。“宋运辉”这个人物,足以载入中国电视剧史上的经典人物榜单。
从罪案剧看“人性”
优秀的犯罪剧往往能够深入挖掘人性,但也往往难以过审。
《坏孩子》和《沉默的真相》两部剧,有的观众更喜欢《沉默的真相》。《沉默的真相》题材比较大,讲述的是揭露真相、维护正义的故事。笔者更喜欢《坏孩子》。《坏孩子》中的人物和人性的刻画比《沉默的真相》更为复杂。《坏孩子》原名《坏孩子》,以孩子的角度看世界,而《坏孩子》其实是一部群像剧。张东升、朱朝阳、朱永平、周春红等人物都面临着人性的困境和挣扎。
《坏孩子》缓缓展开了平和的数学老师张东升走上犯罪之路的故事:面对家庭的压力,命运的捉弄,他杀人的过程被几个孩子无意间拍了下来。他没有了回头路,于是在罪恶的深渊中越陷越深。
通常美剧的第一集都很重要,因为要给角色设置“压力”。《绝命毒师》里的高中化学老师沃尔特·怀特是如何成为“绝命毒师”的?首先是家庭环境给他带来压力(叛逆的儿子、怀孕的妻子,以及他自身的内向性格);其次,他发现自己得了肺癌,只能活两年;此外,他意外结识了毒贩,命运与毒贩纠缠在一起。
美剧《冰血暴》亦是如此,第一集的莱斯特是一个一事无成的中年保险推销员,在家被妻子瞧不起,在外被老同学欺负,后来各种意想不到的巧合接踵而至,尤其是小镇警察局长的离世,让他的命运变得不可掌控。
犯罪剧的重点是拍摄犯罪分子走上犯罪道路前的“心路历程”。
在犯罪题材中,警察形象再独特,也永远不会比罪犯更有魅力。《缉凶》中的“凶手”刘野,不是警察,也不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他有自己的亮点,但他的光芒完全被张译这个“凶手”所掩盖。
在审查制度还十分宽松的年代,不少警匪剧都以罪犯作为男主角,如《征服》中的刘华强、《黑洞》中的聂明宇、《黑冰》中的郭小鹏、《中华第一刑事侦缉案》中的白宝山等。而2004年以后,当警匪剧的管制收紧后,反派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正邪分明”,但很多有血有肉的反派人物依然受到观众的喜爱,如《无证之罪》中的李丰田,以及近年来《破冰行动》中的林耀东等。
港剧人物的欲望
香港影视作品受内地政治意识形态影响较小,港剧鼎盛时期有几部经典作品对人性的刻画比较深刻。
电视剧《上海滩》的编剧受到了电影《教父》的影响,无论是题材还是人物设定,《上海滩》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大时代》通过股市的挣扎刻画出深刻的人性,挖掘人性中善与恶的并存,从中找到平衡点。“丁海”这个人物堪称经典。有一句话叫真正的坏人是不认为自己坏的人,而“丁海”就是这样的人。
《开创王朝》中的叶荣廷、许文彪、马志强、张自立等都是经典人物,他们在商界起起落落,性格在经历中转变。
《金枝欲孽》无论从主题还是人性深度上都比《甄嬛传》高了一个层次。《金枝欲孽》虽然情节曲折,但重心还是在写人。《金枝欲孽》打破了“好人”与“坏人”的界限,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耍花招,上演阴谋与谎言。嫔妃们虽然用尽各种阴险手段博得宠幸,但也有善良的人性一面。《金枝欲孽》是一部陷入“欲望围城”的女性悲剧。
历史人物的千面
官场小说曾经很流行。
刘和平以历史题材写官场,周梅森以现代政治对象写官场,均可归类为官场剧。
官场剧通常讲述一群官员的政治斗争,人物形象通常被塑造为高情商、高智商。《人民的名义》播出期间,高育良、齐同伟、沙瑞金、李达康等官员的智慧与狡猾引发热议。
《大秦帝国:分裂》、《大秦帝国:纵横》、《康熙王朝》等电视剧,传记性比较强。商鞅是《大秦帝国:分裂》中的重要人物,张仪是《大秦帝国:纵横》中的重要人物。当然,这些历史人物也经过了艺术化处理。
历史剧《走向共和》通过艺术加工塑造了李鸿章、慈禧、袁世凯等“与教科书不一样”的人物,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警惕”。
很多艺术家都喜欢写曹操、拍曹操的电影,曹操是“千面英雄”,俗话说,一千个读者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观众心里有一千个曹操。
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对曹操的描写很好,对关羽的描写也很好。鲁迅评价《三国演义》:“至于人物塑造,也有失误之处,如把刘备描写得忠厚而又虚伪,把诸葛亮描写得睿智而又像恶魔;而把关羽描写得好话很多,时时可见他的正义和勇敢。”
《庆余年》中,陈道明饰演看似善良,实则毁人心扉的庆帝;吴刚饰演看似心狠手辣,实则内心温暖的陈萍萍。这两个角色都是近年来古装剧中的惊喜。
京味“痞子”
王朔的作品和伍迪艾伦有点相似。
伍迪艾伦批判了伪知识分子,王朔也批判了城市中产阶级。
王朔笔下的人物最大的特点是不虚伪,王朔创造的是“痞子文学”,“痞子”自然通常不虚伪。
当然,这种“京味”并非王朔独有,这种“痞气”在叶静的很多作品中都能看到,比如电视剧《笑看天下》、《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梦想从哪里开始》等。
姜文、冯小刚、王朔三人重叠的作品,或多或少都有王朔的特点,《血色浪漫》也有类似的特点。
在《鱼嘴》中,张一山饰演“鱼嘴”一角,将“痞子”的性格附加到警察的身份上。
金庸千字文
说到人物塑造,就不能不提金庸。
金庸说:“我在写作的后期,文笔上有一些进步,但技巧并不是最重要的,我更看重的是人物的性格与情感。”
金庸在评价莎士比亚的时候说过:“莎士比亚戏剧的情节全是抄袭别人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伟大。莎士比亚之所以能成为百年来文学大师,并不是因为他作品情节的离奇曲折,而是他对人性的深刻理解和刻画。”
金庸在谈及《驯悍记》时说:“莎士比亚的作品大体分为三个时期,《驯悍记》是他早期的作品之一,人物性格鲜明,当时距离他创作悲剧还很远,才华也未达到顶峰,但在《驯悍记》中,他的天才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在更早的《错误剧》中,重点依然是情节的复杂性。”
《笑傲江湖》中最为人熟知的人物是“岳不群”。提起“伪君子”的形象,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岳不群”。《笑傲江湖》在《明报》连载时,西贡21家华文、越南文、法文报纸同时连载。南越国会辩论时,议员们经常互相指责对方是“岳不群”(伪君子)。
《鹿鼎记》中写得最好的人物自然是“韦小宝”。
《鹿鼎记》是金庸最先锋的小说,韦小宝的性格与传统价值观相悖。金庸说:“小说的主角不一定是‘好人’。小说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塑造人物;好人、坏人、有缺点的好人、有优点的坏人等等,都可以写。作者写人物,其本意不一定是肯定这样一个典型人物。哈姆雷特优柔寡断,罗廷能说不会做,《红字》里的神父通奸,安娜卡列宁娜背叛丈夫。读《水浒传》的人,最好不要像李逵那样,赌输了就抢钱,也不要像宋江那样,杀了不停敲诈他的情妇。林黛玉显然不是现代女性读者模仿的对象。鲁迅写阿Q,不是鼓吹精神上的胜利。韦小宝没有贾宝玉那么多的性伴侣,至少,韦小宝不是贾宝玉那样的同性恋,有秦钟、江玉涵。鲁迅写《阿Q》,不是鼓吹精神上的胜利。韦小宝没有贾宝玉那么多的性伴侣,至少,韦小宝不是贾宝玉那样的同性恋,有秦钟、江玉涵。荀子写《阿Q》不是要宣扬精神的胜利。”
《射雕英雄传》中我最喜欢的人物是黄药师和杨康。黄药师不拘小节,不拘小节。他对妻子的爱,如恶魔般深沉。杨康聪明机警,诡计多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神雕侠侣》中我最喜欢的角色是杨过和小龙女。小龙女生性冷漠,杨过多情多情。他们突破了世俗礼俗对人心和行为的束缚。
倚天屠龙记里我最喜欢的角色是赵敏。赵敏聪明能干,性格直爽,为人大方,事业心强,做事果断,在事业和爱情上都积极主动。
《天龙八部》中的段誉有点像贾宝玉,而《天龙八部》处处透露着佛家思想。有的红楼梦学者说贾宝玉是释迦牟尼的化身,和佛一样慈悲宽容,对众生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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