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麻子的公平保险公司开业三年了，生意很好。

这种情况的出现，得益于兄弟们齐心协力，广交朋友，四面出击。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们舍得花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人说，“资本就是力量”！只要我们涨薪10%到20%，其他公司的人才就会蜂拥而至，既带来人，又带来生意，有的甚至还带来了一个团队。

就这样，公司迅速发展壮大，分支机构遍布，实力雄厚。

更让张麻子高兴的是，最​​近不断有知名外企的老板来找他谈合作或者入股，而且中间商给出的报价都不低。

张麻子算了一下，只要卖掉两成股份，就能赚个盆满钵满，足够在陆家嘴买房娶媳妇了。保险是个好生意，比在鄂城打劫抢劫强多了。难怪这两年那么多人叫嚷着要建国际金融中心。据说当年在鄂城炒地皮炒楼的孙子们，现在都来这里鼓捣金融了。

就在土匪兄弟们准备卖掉部分股份套现买豪宅娶美女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公司办公室突然收到陆家嘴保监局的监管处罚通知，称公平保险公司偿付能力严重不足，勒令即日起不得新增分支机构，西城区三家网点暂停销售保险单，公司股东还被要求向公司账户充值！

这可真是打击啊！什么？买房娶媳妇的钱还没到，还要我再付钱？谁他妈这么缺德啊？

办公室主任华姐立即将此事汇报给了张麻子，并立即安排兄弟俩的董事们紧急开会，还邀请了绍兴市的法律顾问和律师参加。

张麻子勃然大怒！他觉得兄弟们都忘了黑社会的规矩，欠了人钱：“你说，你欠谁的钱？为什么不还？我们兄弟可以抢劫，可以抓人，甚至可以杀人放火，但是答应还钱，就必须还。黑社会讲信誉，靠信誉在黑社会生存，谁都不能违背！你还记得我们小六在鄂城是怎么死的吗？就因为一碗凉粉，人家说他多吃了一碗凉粉不还钱，就剖开肚子证明。这就是诚信。你们兄弟们怎么了？忘本了吗？！”

兄弟俩一脸委屈，异口同声地说：“没有，我们从来就没有欠过钱！”

“那我们怎么能说我们付的钱太少了呢？”

华姐又说：“哥，不是还款不足，是偿付能力不足啊？”

“能力？什么能力？我又没能力，谁有能力？胡扯！”

绍兴律师解释道：“老板，这件事情就看一个‘能’字，你觉得你有能力，这些兄弟也认为你有能力，不然也不会一心一意跟着你。问题的关键是：谁来决定你有没有能力——偿债能力。”

“你是说周总？他觉得我没本事？他敢！”

“他当然不敢这么做。没人敢这么做。所以，他必须找个理由，或者说一个依据或标准来衡量你有没有能力。”

“什么？他才是制定标准的人。这不就等于说说而已吗？”

“周主任不傻，这些标准不是他自己定的，是找人帮他定的，他说这些标准是参照国际标准，是外国人定的，很科学。”

“你说，标准是什么？我为什么没有能力？”

绍兴律师称：“这个标准听起来很复杂，我找公司精算师解释了半天，他就是没听懂，我也解释不清楚，还是请我们律师解释一下吧，他好像已经搞明白了。”

律师说：“老板，就是这个，我费了好大劲才搞明白，这个所谓的标准，看着眼花缭乱，听着也让人摸不着头脑，其实理解了很简单，就是业务规模杠杆，也就是说，我们投入一块钱，保险公司决定我们能做多少业务，剩下的都是障眼法，故意让人看不懂。”

张麻子：“我就说了，这个金融城里的骗子比鹅城的土匪还多，周总给我们公司开的杠杆是多少倍？”

“长期险是25倍，短期险是4倍，这个是陆家嘴保险法上写的，超过这个杠杆率就说你偿付能力不足。我们公司这两年发展很快，现在已经超过规定的倍数了，所以他就说我们公司偿付能力不足。”

张麻子眯起眼睛，思考了两秒，然后质疑道：“哎，这不对吧？你想一想，如果我们的生意有利可图，那我们做的越多，赚得越多，偿付能力就越强，对吧？！这个标准是不是骗局？”

律师说：“老板说得对，这个标准绝对是坑人！但是这个坑人标准是上一任局长定的，当时陆家嘴只有一家国营保险公司，垄断经营，每年赔付给客户的钱还不到保费收入的一半，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想赚多少就赚多少，而且规模越大赚得越多，但是上一任局长找人定了这个标准，把这个国营公司，这个垄断给搞垮了。”

张麻子插嘴道：“既然是政府垄断的企业，怕陆家嘴一个小局长吗？”

“我不怕。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保险局局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险法》也就成了耳边风，一个摆设而已。”

张麻子像是懂了一样，说道：“既然是耳听为虚，那又何必理会，不理会就好！”

这时，绍兴律师开口了：“老大，你不知道，这个聋子的耳朵平时没什么用，但在你骗你爸爸的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你是什么意思？”

“刚才律师说，政府垄断公司的时候，最容易赚钱，但是这个时代阻碍了它的发展。后来政府开放市场，搞股份制改革，要卖一些股份给外国人，这个就派上用场了。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偿付能力，你上市不了，卖不出高价，报纸媒体就会大肆宣传你，说你‘技术破产’之类的，你就一文不值，你还愿意花钱送股份，好像没人要似的！靠着政府写的担保书，低价卖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讽刺的是，交易完成后，公司立刻又值钱了，外国人赚得盆满钵满。”

张麻子叹息一声，“唉，这只聋耳朵居然能骗我两次，现在又想骗我，是吧？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玩。师父，我们是不是要想个办法，让这只骗人的耳朵失去作用？”

师父说：“老大，现在时代不同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我们现在要好好想想，听不见，对我们来说，是好是坏。”

律师又说：“老板，师父说的对，就是所谓的与时俱进。当年的国企是垄断经营，最容易做大保险业务的时候，就被这个耳朵骗了，就是长期险25倍杠杆，短期险4倍杠杆。但现在市场开放了，投资更灵活了，以前骗老爸的标准，现在可能就变成了骗孙子的标准。因为我们还不是老爸，是孙子，所以我们不能站在老爸那边，要站在众多孙子那边！”

“哎呀，有点坑爹，有点坑爹，师父，你先给我讲讲我孙子被坑爹的事情吧。”

大师分析道：“从我的角度来看，孙子的想法就是继续欺骗他的父亲！你想一想，就算被骗了两次，这头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就算这个父亲是一匹病马，我们孙子也跑不过它，三五年也未必能跑得过它。为什么跑不过它呢？因为我们不在同一起跑线上，却要遵守同样的比赛规则。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重新制定规则，二是根本没有规则。”

“继续！”张麻子鼓励道。

“从表面上看，两种可能都是不可能的，第一，我们不能主导制定游戏规则，第二，政府和周主任不会接受没有规则。”该律师继续说道。

张麻子急了：“那我们就没机会了？！”

这时，律师打断道：“老板你放心吧，我说的是，表面上看似不可能，说明现实中应该是有办法的。”

“对啊老大，我们还有机会，我先跟您说一下现在的情况，还有我们的目标。”

该律师接着说，“陆家嘴市场这些年一直在演绎着一出三国演义，是国有资本、外资、民营资本的三国演义。我们属于民营资本，是三者中最弱的。但是现在情况变了，以前国有资本和外资联手欺负民营资本，民营资本做生意很难。但是现在两者的蜜月期已经结束了，外资很难从国有资本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从现在开始，外资开始和我们合作，共同对付国有资本这匹巨大的病马。这匹病马就像当年鹅城的黄四郎，看起来很厉害，但是要打败它并不难。只要我们扛起反垄断正义的大旗，告诉老百姓，打倒土豪就能分到宝，大家就会起来，就像鹅城的情况一样。”

“老大，此刻的陆家嘴，正是那时的鹅城啊！”

张麻子打断师父：“你别跑题了，咱们直接说正题吧，怎么才能把束缚我们的游戏规则全部废除呢？”

“是的，老大，最好的策略就是忽悠人，主要是忽悠周主任，目的就是制定一套复杂到让人看不懂的规则，实施起来的效果就是：看上去规则很多，其实没有规则，这样就达到了目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

“木马计划是从理念开始的，在众多同盟者的努力下，木马的一些理念开始深入人心，比如‘原则导向’，‘放开前端，控制后端’。只要大家都相信‘原则导向’，规矩就没用了。我们还怕规矩吗？周主任只要放开前端，真的能控制后端吗？做梦就好！”

“好小子，你这人心术不正，太没道德了。”张麻子听完倒吸一口凉气，金融中心的世界，还真是危险啊！

但张麻子还想听完整个过程，就说：“那我们就详细说说聋子耳朵的事情吧。”律师说还是律师来说吧，他比我专业。

律师说道：“大师您太客气了，其实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的规则太过简单明了，已经不符合我们的利益了，我们需要一个非常复杂、原则性很强的新规则，才能达到把规则变成无形之物的效果。我们的盟友们做了大量的研究，发现唯一能够担当起这个任务的工具，就是所谓的‘风险’。这是一个非常神奇的概念：我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知道、理解了，但从来都没有真正把握过。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效果。未来所有的政策、法规、标准等等，都会以风险的名义来表达，但谁也不知道风险到底是什么。”

张麻子说道：“连我都被你忽悠了，风险这个概念难道就这么神奇吗？那我问你，我们公司的精算师应该知道什么是风险，是那个理想主义的家伙说精算师是处理风险的专家。”

“他还太年轻，以为自己懂了。其实，他的大脑里已经被植入了木马，是在他参加精算师考试的过程中植入的。这个木马程序告诉他，风险可以用数学公式来计算。关键是，精算师本身也是这个植入结论的受益者。因为屁股决定脑袋，虽然精算师声称拥有一定的独立性，但他们不可能独立于这个程序和它的利益之外。”

张麻子听了这话，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知道自己必胜无疑，于是问道：“师父，那你说说看，打败黄四郎之后，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老大，千百年来，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变过，打败黄四郎之后，又会有一个新的黄四郎出现，可能是你，也可能是现在收购我们股份的那些外国人！”

想到自己即将成为被自己除掉的黄四郎，张麻子心里突然涌起一丝悲愤，他咬着牙，强忍着怒火，心里暗骂：这该死的偿付能力！但他只吐出了两个字：

“会议结束！”

（谢志刚，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