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渡过这条河，但你还是渡过了它！”

如果他掉进河里死了，我又能怎么办呢？”

这十六个字原本出自古乐府诗《箜篌吟》，近来在热播电视剧《军师联盟》中频繁出现。

《军师联盟》是我近几年看过的最好的华语剧，在意境的深刻性上甚至比《琅琊榜》还要好。虽然它曾被历史考证者批评时间线混乱，有些描述不符合史实，但从非正剧的角度来说，能把三国故事讲得这么好，对人物塑造和人性的把控又那么完美，台词里的各种经典引用，对各种重要人物的把握，都让这部剧达到了一个巅峰。

即便有些剧情有所修改，但都是服务剧情的，都是合理的。而且，作为三国迷，能明显感受到编剧和导演对三国的深刻理解。

从旧三国奠定的经典，到新三国人物去定型，三国题材始终在家喻户晓与仍有很大挖掘空间之间徘徊。《军师联盟》率先将焦点从曹、刘、孙三人身上移开，聚焦司马懿这个三国中后期崛起、最终夺得天下的复杂人物。在旧三国，他被认为是反派，而在新三国，他只不过是孔明的老对手，一个被两曹怀疑却不得不重用的人。

据说《军师联盟》原本就叫《军师联盟》，之所以取名这么复杂，像情剧一样，是因为男主吴秀波不想让剧中其他人物的光辉被埋没。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司马懿是男一号，但从播出一半的剧情来看，曹操的形象在影视剧史上演绎得最多。于和伟饰演的曹操，更接近“魏武帝、文豪大夫、天下豪杰非我莫属”的曹操，而不仅仅是“奸雄”曹操。对荀彧、杨修等人的精彩刻画，让后人对三国人物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荀彧是曹操心腹与心系汉室的矛盾，杨修得失才华的遗憾与英雄理想的光辉，郭嘉的短暂出场也相当惊艳。唯独李晨对曹丕的演绎打了折扣，感觉还是在演大黑牛……

我们先回顾一下那首诗。

“国王没有过河，但他还是过河了”这句话在剧中出现多次。

这是曹丕的一句话，前路坎坷，一步之遥就要死，可他还是去送死。

历史上曹操对于皇位继承问题一直犹豫不决，曹丕和曹植的皇位之争在所难免。而根据剧情，曹丕多年不受曹操宠爱，明明是没有希望成为皇位继承人的，但他还是勇往直前，与命运抗争，就像明知必死也要过河一样。

当然，曹丕最终渡江了，这也改变了这首诗本身的意义，在绝望的尽头增添了一丝光明。

这是荀彧、崔琰等汉朝官员说过的一句话。

曹操以天子制诸侯，国家就要灭亡，天子不再是天子，百姓要受责备。天下谁无辜？忘了“无辜”二字是谁说的，只记得《我的元帅我的军团》里有句台词：“打成这样，中国士兵再无无辜。”

对于荀彧等一众汉朝旧臣来说，他们知道曹操想要称王，就算他们一生赴汤蹈火，也绝对无法复国，他们“本是举义军，以济朝廷，安定国家”，可他们一生所抱的梦想，却变成了助纣为虐，他们的初心已不复存在。

这是杨修的台词，他才华横溢，有追击曹操的野心，“愿以身填海，投身饿虎”，这一段在狱中展现的雄心壮志太感人了。虽然他在剧中是司马懿的政敌，但他死前与司马懿交换的眼神，显示出英雄相惜。他远不止是一个反派。

他能解《曹娥碑》、《义和素》、《括子谜》，却因“鸡肋”而死。得是才华，失也是才华，随光而来，如流星般流逝。

说到《军师联盟》，绕不开于和伟饰演的曹操，前20集就是绕不开的存在，作为男三，他的光彩甚至盖过了男主。

于和伟曾经在新三国中饰演过刘备，他饰演的刘备形象深入人心，以至于我一度担心他演曹操不好看。前几集我还想吐槽于和伟演的曹操笑起来很像陈建斌演的曹操，但越看越发现演技很好……

（同一个人，左边是刘备，右边是曹操）

关羽死讯传来，群臣都在祝贺，曹操却两眼呆滞，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装着关羽首级的盒子，转身跪在地上“祭拜关羽”。这一系列举动，怎么和“天下英雄莫大于曹操”的说法不符呢？

他率领大军以王侯之礼安葬关羽，途中听到一首民谣：“十五从军，八十归家。路遇同乡，问谁在家。远看便是你家，松柏坟多……”魏王泪流满面。

这一段写的是一个年轻人从战场上走出来，在暮年归来的情景。歌谣一响起，就穿插着残酷血腥的战争场面，音乐气势磅礴，一场巨大的情感冲突由此展开……我隐约想起了《指环王》里皮平的那首“家在后面，世界在前面”。原来国产剧也有这种史诗精神，原来反战并不局限于古今中外。

随后曹操年迈，举枪饮酒跳舞，将全剧推向了非常紧张的高潮。

记得当年我用七星宝剑刺死董卓，赢得了天下义士的拥护。

我记得当时我们召集十八个王爷一起讨伐叛军；

记得当年打败袁术，打败陶潜，争霸中原的日子。

记得有一次我和刘备一起喝梅子酒，高呼“天下英雄，只有你和曹二人！”

想起当年大胜官渡、大败赤壁、统一北方、祸害天下的日子；

可现在，我的两鬓已经花白了。

西蜀、东吴尚未灭。

我们还没有把天下的人才都聚集起来。

昔日的朋友全部去世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的。

我能和谁分享这悲伤？

“战争尚未结束，我给英灵敬一杯酒。”

不是的，人生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何必惧怕死亡呢？

“这个国家，谁也夺不走。”曹操在《军师联盟》里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离开了。历史上，魏王从来没有当过皇帝。

让我们饮酒高歌，生命何其短暂，如清晨的露珠，过往的日子充满苦难。

龟虽寿，终有尽头；飞蛇虽驰骋雾气，终有归尘之时。

至于吴秀波饰演的司马懿，因为身上有男主的光环，所以剧中他的性格有些弱化，感觉就像是一群古人中冒出来的一个现代人。司马懿少了些阴险老谋深算，多了些狡猾难测，还是有看头的。后期有可能司马懿的阴暗面会展露出来，这里就不细说了。

之所以对“无人过河”这句台词感触颇深，不仅是因为我是剧粉，也因为我自己最近的处境。因为我一直很迷茫，不知道该去哪里，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感受到责任的沉重和世事的不可预知，因为还有很多故事没有讲完。我自己不也在过河吗？所以我的很多同龄人也在过河。

可是，当我写下这些文字，仰望这些英雄人物时，我却觉得，我的这些小事，怎么能算过河呢？能过河的本质，在于信仰，在于明知比登天还难，却还要前行的疯狂性格——这是逆天之举。逆天之举，必须无所畏惧，不能为小事斤斤计较。

跳出这个话题，我想到伍迪·艾伦几年前的电影《午夜巴黎》，男主角是一位穿越回20世纪初巴黎的小说家，他手捧小说，小心翼翼地向海明威请教：“不知道我的题材好不好。”

海明威平静地说道：“没有不好的题材，只要故事真实，语言干净真挚，鼓励的是重压之下的勇气和冷静。”

这句话当时让我感触很深，每次想到它，就感觉自己又恢复了力量。

公爵没有渡河，但他最终渡过了河。

哪怕看不清方向，哪怕希望如一线曙光，但总有东西可以保护我。就像哈利波特喊着“保护我，保护我”，半夜从丛林里蹿出一只金鹿，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马克学礼（makexue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