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三娘：谁来陪孤莺，杜鹃啼青山

昭化是古蜀道上的一颗明珠。“窗外山色随风，枕边夜听江水声。”这是古代诗人对这座城市的赞美。它依山傍水，连绵起伏的青山上散落着多少个三国旧梦。悠然的江水里，还倾注着一壶渔樵的闲话。

这座古城与三国文化息息相关。三国是英雄辈出的三国，但也是男人的三国，女人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无论是乔妹还是貂蝉，都只是陪伴英雄的陪衬，温一壶酒，弹一曲琴，在战乱的劳累后，安慰心爱的人。

就连以武功闻名的孙尚香，也只是舞剑，让几个身穿铠甲、手持武器的女兵在洞房里排成一排，吓唬一下刚从红袍婚宴归来的刘叔，恐怕在真正拼死一搏的战场上，也找不到她。当然，小说《三国演义》中“七擒七纵”的孟获和他的妻子祝融，或许也是其中之一，但小说家的话，能有多大的可信度呢？

昭化曲晖坝，有一座三国时期唯一一位巾帼枭雄的墓。虽然不起眼，但墓前盘根错节的古柏，斑驳石碑上的文字，仿佛在向你诉说着一个遥远的故事。故事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惨叫声，伴随着硝烟战鼓声，一位穿着绣花鞋的美丽女子驾着骏马来回奔跑。她就是这座墓的主人——包三娘。

长期以来，包三娘都被认为是与花木兰、穆桂英一样的虚构人物，没有戏曲、小说的支持，仅通过一些鼓词、传说等形式流传，形象比较模糊，并不为人熟知。

不过她的形象却出现在一款叫《三国杀》的网游里，我不玩网游，不过据说她的战力和分数都很高，不懂这些玄机，就不多说了。

但昭化鲍三娘墓却是真实存在的，在众多地方志和后世零星记载中都有她的踪迹，虽然她的踪迹转瞬即逝，但点线面最终串联起来，一位三国巾帼枭雄终于被确认。

她是关索的妻子，与丈夫一起守卫昭化城。曹魏将领钟会率领十五万大军攻蜀，关索与她率部驻扎在昭化东北五里处的白岩坝，抵御魏军。后来，关索率部在昭化东门外的居柏渡与魏军展开激战，鲍三娘则率部在土吉坝一带阻击魏军。

关索是大名鼎鼎的关公之子，关公是中国战神，是传统文化中“义”字的化身。演关公时，只要一出场，连慈禧太后都要起立行礼，可见他在中国人民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如今，许多人仍在家中供奉关公神像，但神像的功能已发生变化，多数人供奉关公神像是为了祈求财运，也有人供奉关公神像为观世音菩萨或产子娘娘。关公神像一定很累，不知道阴间那位老人知道关公神像还有如此神通，是高兴还是难过。

蜀魏两军大战惨烈，关索因伤势过重被魏将庞会推入江中溺死。庞会的父亲就是《三国演义》中“七军淹城”时抬棺与关羽作战的魏将庞德，被俘后不肯投降，被斩首。庞会将关索抬入江中，算是为父报仇。

此战，鲍三娘与曹军在土吉坝浴血奋战。敌众我寡，鲍三娘虽勇猛无比，战斗力依旧，却无法抵挡势不可挡的敌军，只能被困在孤营之中。虽有姜维、廖化率兵前来救援，但未能成功，最终在激战中身亡。

昭化古城北五里的土基坝

她死后，她的遗体被运到河对岸的曲回坝安葬，因为这里是她生前练兵的地方。也许当时的人们不愿看到她英勇牺牲的悲惨之地，但在练兵场上，却还能记住她英勇的身影，于是，这才有了今天我们看到的包三娘墓。

据《四川通志》记载：“包三娘墓在县北十五里，曲回坝南，白水河西岸。偌大的墓堑巍然耸立。昔日土质龟裂，石门坚固如城门。内室阴暗弯曲，无人敢入。现已封死。”

包三娘墓如今显得十分孤寂凄凉，远不如不远处的费祎墓。不过费公墓是近几年才修缮的，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去的时候，只有一条小路边上有一个很小的坟墓，只有边上的两块石碑还记载着这是三国时期的一位大人物。我觉得墓的规模不如今天的包三娘墓大。

不过费祎是正史中提到的人物，也是小说中记载的人物，在广元推广三国文化的帮助下，费公如今也算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了。而包夫人却似乎被人遗忘了，这里只剩下一座不规则的圆形土丘，只有在残破的墓碑上，才能依稀辨认出“汉将索妻包夫人之墓”几个字。

这是一座被盗过多次的古墓，据说除了包三娘的主墓外，还有两座配墓，一座叫梳妆台，埋葬着她的衣物和梳妆用品，一座叫石马坪，埋葬着她心爱的战马雪花驹。三座墓之间有通道相连，墓前还修建了一座关帝庙。当然，这只是传言。

不过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包三娘墓的规模非常大，因为从墓内残存的壁画的精美程度来看，这应该不是一座普通的墓葬；不过墓内的文物现在都存放在法国的博物馆里，我们无缘一睹。

墓中的文物为何会被收藏在法国呢?因为包三娘墓最后一次被盗是在民国时期，当时一个叫谢格兰的法国人以考古的名义，对包三娘墓进行了大范围的盗墓。

虽然当时包三娘墓已被盗掘，但这位“考古学家”比盗墓者还要贪婪，墓中几乎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仅文物就装满了好几箱，甚至包三娘的尸骨也被带到了法国。这件事在谢格兰的《中国西部考古》一书中有更详细的记述。

1914年4月2日至3日，四川昭化包三娘墓。

“墓室曾被雨水侵蚀，墓室一角坍塌，这在文献中也有记载。我们在那里发掘，发现一个洞室，洞室顶部为彩砖砌成的穹顶。我们打通墙体，发现一个大房间，长5.40米，宽1.90米。北墙砖墙有部分坍塌，我们从那里进入房间。房间里什么也没有，没有棺材的痕迹，挖开地面时发现了一块额骨。”

此次盗墓事件发生于1914年，当时政府对这样的事情并不在意，但当地民众自发前来阻止。“……挖掘中国古墓是一件非常困难和危险的工作，这次进入鲍家女儿的墓穴，闹出了不少乱子。调查第二天，村长就带领全村人前来阻止。”

但法国人究竟用什么手段满载而归、凯旋而去，却不得而知。1924年在法国巴黎出版的《中国西游记图说集》中，有三张包三娘墓的照片：一张是墓门被打开的照片，一张是包三娘墓内室墙壁上的钱币图案和车马砖的照片，一张是车马砖的速写照片。谢格兰对这次“考古”西行十分高兴，称“对结果的满意，实在也不过如此。”

发掘现场

这样的事件是国耻，但我对此有不同看法。包三娘墓中仅存的遗物至今仍能被我们看到。敦煌莫高窟中被王道士卖给外国人的文物，都静静地躺在各国博物馆里，欢迎各国观众和学者前来参观学习。而当时被清政府高官贪婪地收入囊中的众多文物和经书，早已不知所踪。

中国人引以为傲的长城，只剩下百分之百的残垣断壁，很多长城砖都被沿途的人用来修筑堡垒、筑猪圈。这不是国耻，而是无知。有时候无知比抢劫更可怕。算了，我不多说了，说多了就成了汉奸。至于我想说什么？你们懂的。

浸透了鲍三娘鲜血的昭化，堪称一处英雄之地。其古名“葭萌”，是战国时期蜀王之弟莒侯建立的藩属国，现被广元人称为莒国。其版图包括汉中以南、苍溪以北的广大地区。鲍三娘战死之地图吉坝，是莒国的都城。

1914年4月2—3日，四川昭化包三娘墓。

据道光年间《昭化县志》记载：“汉代葭萌古城，在府北五里土吉坝，有古土城基，故名。”由此可推断，昭化从建县至今已有2300年历史，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县治之一。昭化古城也因此获得了“巴蜀第一县”的美誉，只是位置已发生变化。

关于鲍三娘，官方没有记载，她的事迹多见于《华关索传》，说她是夔州人，也就是重庆奉节县，是鲍家庄鲍员外最小的女儿，自幼习武，后嫁给关索。

说是关索的妻子，也不甚准确，因为相传关索一生共有四个女人，分别是鲍三娘、王越、王涛、花曼，其中王越与王涛为姐妹。

关索似乎在爱情方面非常幸运，而且心地善良，能够娶到鲍三娘为妻。民间有“英雄救美”的传说；相传，有一天，年轻的关索来到夔州鲍家山一带，发现街上一片混乱，原来有个叫连康的山匪头子看上了鲍三娘的美貌，前来求婚。

1914年4月3日，四川昭化。

连康实力超群，武功高强，但是相貌丑陋，鲍三娘自然看不上他。连康求婚未果，便想逼她嫁给自己。关索闻讯，拔剑相助，杀死了连康，救下了鲍三娘。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自然。英雄配美人，美人爱英雄。鲍家便将三姑娘许配给了关索。

此事在《四川通志》中有记载：“鲍氏为关索妻，夔州鲍家庄人，性情勇猛，性情坚强。寇连康欲夺其性命，不肯，与其战，大败。关索前去应战，败退城池，二人共拥汉室。”

当然，还有比武夺妹的故事，这是民间流传的婚恋笑话，常见于《水浒传》、《大唐演义》等三流文学作品中，其中最著名的自然就是《穆桂英比武夺妹》。

奇怪的是，在《华关索传》中，不但鲍三娘是这样嫁人的，关索的几个女人也是这样嫁人的。看来，武功高强的好处多多。不过，他这么说，大家就当听听，别太当真。

鲍三娘嫁给关索之后，正是关公亲自传授她武艺，所以鲍三娘的武艺自然是很强的，荆州失守之后，她跟随关索回到了蜀汉，并跟随诸葛亮征讨南蛮。

所谓南蛮，就是指当时居住在云贵等地的少数民族，他们性情强悍，凶悍无比，对东汉人的统治十分不满。蜀汉建立后，为了稳住后方，诸葛亮亲自率军南下，从而出现了三国时期“七擒孟获”等一系列奇葩事件。

平定南蛮后，关索夫妇留在南中镇守蜀汉政权的后方，在当地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如关索的另一名妻子花蛮，据说是孟获与祝融之妻所生，关索夫妇的事迹也在民间广为流传，他们也怀念一去不复返的包三娘，有诗为证：

包家小女认得英雄，跟随丈夫平叛，消失得无影无踪。

佳人去哪了，在江南插花洒酒呢。

可惜了，包三娘。这座墓虽然已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但迎接她的只有偶尔的凄风苦雨，唯一能呼唤她的，只有山间啼哭的杜鹃。

正值初春，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开得赏心悦目。中年妇女们穿着红绿相间的上衣，挥舞着五颜六色的围巾，摆出各种撩人姿势拍照。谁会记得，在她们的不远处，静静地躺着一位曾经驰骋疆场、浴血奋战的红妆美女。

如果陈寿在《三国志》中记下此事，如果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写一段此事，包三娘就不会那么孤单，而且会成为家喻户晓、全国人人传唱的巾帼英雄。

包三娘回不去了，她一掷千金在昭化，化作剑门蜀道上的一座奇峰，和张飞、庞统、姜维、马超等曾经到过这里的三国同僚，在风中把酒喝，吃着千年的剑门豆腐，喝着享誉世界的剑南酒，听着唐玄宗苦吟的《雨钟》，看李白、杜甫从眼前走过，看陆游头戴斗笠，骑着驴在细雨中行走在剑门路上，背影渐渐远去……

剑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