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第一次回母校，在余甸中学门口。左边是当时就读于苏州大学的吴刚）

《三国演义》我没看完就愤怒地放弃了。

前面说过，周末我会回家看电视，那几年琼瑶的《梅花三弄》也挺火的，我看了几集，心里纳闷：剧中的人物，从地主阶级的知识分子到劳动人民，再到目不识丁的丫鬟，个个口若悬河，富有哲理，动情的时候更是滔滔不绝，气势汹汹，让我看得目瞪口呆。

如此妙趣横生的台词难道是琼瑶写出来的，还是编剧写的？

一定要找到原版！

镇上有很多图书租赁店，很容易就能买到《窗外》、《秋之歌》等琼瑶经典作品。

我看琼瑶小说的时候比较小心，生怕被老师发现，最怕被同学发现——一个大男孩偷偷看言情小说，能有什么前途？

其实我是个大器晚成的人，成绩不好，篮球场上也没有优雅的跳水动作，长相适合当间谍——那种放在人群中看不出来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艺，能俘获谁的心呢？当然，我也没爱过哪个女孩子，也没绯闻，三年来连一丝风流云烟都没有。现在想想，真是可惜，辜负了自己的青春！

相反，我读琼瑶的作品读多了，就厌烦了，甚至敢在自己的散文里批评琼瑶的爱情观。

有一次，教语文的傅萍老师布置了一项作文任务——写一篇影评或者书评，我写的题目是《爱不够多，泪更多——一部电视剧的评论》，大致意思是说人都是现实主义者，琼瑶太感性了，她的爱情剧有点假，空洞。

富平先生给我的评价很高，他的评语是标准的影评风格，语言犀利，但观点略显偏激。这篇作文至今还在家乡的废书堆里，是我几年前回乡探亲时看到的，我让女儿看我中学时期的作文，但她感兴趣的是富平先生的评语。富平先生对我作文的评语足足有两页纸，写得恳切而动听，字字句句都充满真知灼见。这让女儿感叹我的读书时代比她好。

正经的课本我没碰，看一些闲书、杂书、稀奇古怪的书，这是我高中三年里最常做的事，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办公室和校门外老吴同志开的煎饼店。

先说第二食堂吧。

根本就不是食堂！是学校里独家经营的一家私人包子铺。老板外号叫胖子，做这行很久了，长相跟包子差不多。

包子很贵，一个要四毛钱，或者两两饭票，我经常吃不起，就把气撒在那个蓬头垢面的胖子身上，我讨厌他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的样子。

“妈的，快收拾干净！”我站在包子铺门口，时常用筷子大声敲打着搪瓷粥碗，以掩盖心里的口水。

胖子什么都没说，笑了笑，得意地指着门口挂着的木牌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八个大字：点朵中学第二食堂，言下之意就是，你能把我怎么样？有了这个牌子，镇上的工商、税务、卫生等部门也拿他没办法了。

显然，包子铺的背景很大，胖子也很精明，但是，他雇佣了老实的姐夫来当杂工，这就成了他的短板。

我姐夫着急的时候容易犯错误，铃声一响我就催促姐夫用五元钱拿两个馒头，结果我免费拿了两个馒头，免费拿了四元两毛钱——姐夫找错了零钱，把五元算成了十元。我为自己能有机会买馒头，为此骄傲了好久。

包子铺里还有一位老者，是胖子的二叔，七十多岁了，戴着老花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读书很讲究，闲着没事的时候，常常用漂亮的小楷抄写经文。

胖子说我二叔念过私塾，擅长写地契和春联，我偶尔逃课躲在包子铺里缠着二叔讲孔孟之道，上数学课时还琢磨着二叔给我出的刁钻的上联……

七八年前，我把点中二食堂里的人和事记录成散文《如何谋生》，发表在很多小众媒体上。我并不怀念胖子的包子头，却常常想起这些小人物。尤其是我二叔，虽然不是老师，只读过几年私塾，却能写出一手好字，写出工整的对联，能背诵和解释孔孟之言。浑身散发着书香，有知识分子的韵味，但我们身边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努力学习十几年，大学毕业，却连现代汉语的通告都写不出来，更别说写得好。这古朴清静的禅意，到底是什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