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主机、PC玩家如果能在手机上玩到《战神》、《鬼泣》等单机大作，哪怕是阉割版，相信也会让人很想去尝试。不管是不是大作，如果历史上真的有那么一段时期，手机平台上没有免费的网游，却有各种题材的单机作品，是不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其实，单机手游历史上有一段时期已经被大多数人遗忘，还记得的玩家称之为“Sympan时代”。

在本世纪头十年左右，在Android、iOS智能手机广泛普及之前，诺基亚、LG、爱立信等几大知名手机品牌主要搭载的是塞班系统。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塞班时代的游戏就只有贪吃蛇、俄罗斯方块、推箱子，但其实那时候的游戏要比这些丰富得多，而且大部分都使用了 Java 编程语言。比如我提到的《战神》和《鬼泣》，都是索尼和 Capcom 官方授权开发 Java 版的，大小只有几百 KB。塞班平台上类似的衍生品更是数不胜数，涵盖了我们能叫得出名字的众多 IP：EA 的《命令与征服：红色警戒》、育碧的《刺客信条》、2K 的《文明》……

手机游戏巨头Gameloft已发布全系列Java游戏，包括来自主机和PC端的主要IP。

与时下很多改版游戏不同，塞班平台上的IP衍生作品虽然在形式上相较原作更加简单，例如3D变2D、机制删除等，但核心玩法和标志性元素还是保留了下来。

就拿 Javaground 与索尼联合开发、2007 年发售的《战神：背叛》来说吧。在改为横版动作游戏后，游戏依然还原了原作中大量的动作元素。从移动、攻击到开箱子，“奎托斯”该有的动作模块一应俱全。十几年前，遇到这款游戏的玩家只需按下吱吱作响的数字键盘，控制奎托斯完成跳跃、攀爬和摆动绳索等操作，并施展擒抱、连击和魔法能力，观看 PlayStation 玩家无法看到的官方剧情，而这一切都是在不到 500KB 的 Java 包中实现的。

使用 Java 模拟器玩《战神：背叛》

相比于上面提到的原作“衍生作品”，塞班平台上的移植作品更为常见。毕竟将已有的游戏移植到主机/PC端要容易得多。经典的例子有育碧的《刺客信条》系列前几代作品，都被老牌手游巨头 Gameloft 移植到了 Java 上。虽然也被改成了横版动作游戏，剧情也简化了不少，但确实保留了一些原作的韵味。

Java 版《刺客信条 II》提供了多种“刺客风味”，包括但不限于干草堆刺杀、空中刺杀、信仰之跃等。

塞班时代也是国产单机手游大行其道的时代，角色扮演、动作冒险、策略模拟、恋爱养成、关卡解谜等游戏类型应有尽有，游戏类型的丰富程度几乎可以媲美主机和PC上的作品。比较知名的有拉趣游戏翻拍的《轩辕剑：天之痕》、鼎国科技的《七夜》。当时涌现的大量国产单机手游中，当然有小型的棋牌类休闲游戏和流水线产品，但也有一些厂商如岩浆数字、拉趣游戏、鼎国科技等，在设计理念上确实有意向单机游戏靠拢。

轩辕剑：天之痕重制版

热门恐怖游戏《七夜》

当时，国产手游几乎全部采用买断制，辅以章节付费解锁和少量非必要道具付费，在商业模式上与现在的免费网游完全不同。但那时3G网络尚未出现，无法进行移动支付，游戏支付都是通过话费扣款实现的。2003年中国移动梦网业务推出的“宝箱”功能，是中国早期的数字游戏发行渠道。

2004 年的游戏下载教程

在21世纪初期的中国，塞班手机为那些既没有主机、PC，也没有主流掌上游戏机的游戏玩家提供了一种选择，但也正因为如此，其定位显得有些尴尬。作为游戏主力人群的青少年，当时不太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手机，而买断制又构成了明显的门槛，限制了塞班游戏的受众广度。

尽管诺基亚后来推出了专门用于游戏的功能手机N-gage，但仍然没能在市场上引起太大轰动。加之塞班平台受到山寨和盗版的困扰，很多厂商虽然获得了一时的胜利，但无法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中长久生存。随着免费客户端网游的成熟和智能手机时代的到来，国内手机游戏市场的整体趋势也开始发生变化，塞班时代最终无影无踪。

诺基亚推出了 N-gage，这是一款纯游戏功能手机，当时可与任天堂的 GBA 掌上游戏机相媲美，但初始售价高达 299 美元。

但塞班时代的游戏却给一些玩家带来了美好且无可替代的回忆。

即使智能手机已经成为当代人使用最便捷的设备，即使如今各大手游公司都自信已经培养出了“用户习惯”，但还是有一部分人愿意在手机上安装Java模拟器，或者翻箱倒柜从购物网站上买来古董模型，时不时打开那些光听音效就能听出老味道的游戏。

经典诺基亚机型

在百度贴吧“javagame吧”里，每天都有人发帖寻找游戏。

“求助，题目是《三国赤壁之血战》的，我找不到。”

“寻找暗黑破坏神这款游戏时，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玩的Java游戏。这款游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找一个回合制武侠游戏，我只记得主角有个技能叫蜻蜓点水，偷城。”

…

有些帖子会系统地介绍以前游戏厂商，有些帖子打算做一个收录10000款Java游戏的搜索软件，还有一些帖子会一步步教新手如何玩那些早已绝版的老游戏。

朋友做的一个Java游戏搜索软件

我一直对这些人很好奇。毕竟，我有一万个理由对这些游戏说：你们很好，但我们不适合。画面不够新，玩法太单薄，设计没有深度。再说，我的 Steam 库里还有很多游戏闲置着，积满灰尘。我为什么要费心去克服老游戏这个“不必要的障碍”？难道只是因为情怀吗？

但是他们，那些仍在玩Symbian游戏的人们，显然不这么认为。

我问过一个视频作者，他的节目基本都是老游戏，以Java手游为主。

他告诉我，自己热衷这些老游戏的原因，除了怀旧，还因为方便自己在工作中“偷懒”。 “带掌上游戏机上班不太合适，毕竟领导都老了。老手机本身就是个好工具，携带方便，随时可以玩，他们看见了也好解释。再加上上下班时续航能力不错，能玩很多老游戏，对我来说是非常适合的掌上游戏设备。另外，我是个很爱怀旧游戏的人，大学时经常在床上、上课时偷偷玩这个，也是我回忆的一部分。”

但更重要的是，他确实认可了这些游戏的可玩性，“网游尤其是Java游戏，内容非常丰富，有修真、武侠、科幻，甚至还有名著改编，比现在国内的游戏市场吸引力大很多。”

由盛大数红开发的《地狱安魂曲》是第一款在E3展上展出的中国手游，此后，也有不少中国手游亮相。

“我们这一代人，可能很多人都没有自己的掌上游戏机。对于来自偏远农村或者二线城市的学生来说，第一台游戏设备就是塞班手机或者功能手机。我觉得，喜欢玩Java游戏的人，就相当于游戏圈里的GBA玩家，是掌上游戏机玩家的一个分支。”他这样定位自己。

我也听到其他“现有”Symbian玩家的类似评论，他们都认为手机游戏的设计理念已经发生了变化。

对于没有玩过塞班游戏的玩家来说，可能对上面的话很难产生共鸣，直到我下载了Java模拟器，有了一些新奇的体验，和这些“老玩家”交流之后，才渐渐明白老手机游戏到底有什么不同。

要说清楚这一点，必须先介绍一个比较新颖的游戏分类方案，这个方案是由国内游戏学者刘梦飞提出的，刘梦飞根据游戏的收费和盈利模式，把游戏分为三类：上班游戏、消费游戏、赌博游戏。

刘梦菲女士的知乎个人主页，她的专业领域之一就是“游戏研究”。

游戏买断。开发者开发游戏，就像写小说或拍电视剧一样，是一个以内容打磨为重点的创作过程。这类游戏一旦发布，开发者就基本完成了使命，不再需要考虑长期运营和探索付费点，因此有足够的精力专注于游戏设计本身。这种游戏确实可以承载文化影响力。

消费类游戏是热门手机游戏中常见的一种游戏类型，也就是F2P游戏，免费下载，道具收费，开发者只有在玩家消费时才能获得收入。因此，虽然这类游戏也和原版游戏一样注重打磨，但打磨的重点不是游戏的表达，而是游戏的经济体系。这类游戏相当于文学中的通俗文学，电影中的商业片，有存在的必要。实践证明，消费类游戏具有良好的经济效益，也是目前市场上的主导类型。

赌博游戏在中文语境中带有贬义，人们常常避而不谈，但“赌博游戏”这一英文术语早已在外媒中屡见不鲜。这些游戏乍一看很像消费级游戏，但两者最核心的区别就在于玩家的技术在游戏中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英雄联盟》和《Dota 2》都是消费级游戏，它们收费的道具是“皮肤”，并不影响游戏的平衡性，玩家的技术依然决定着游戏体验。但无论赌博游戏披着什么样的外壳，其核心玩法都是不依赖技术的概率。比如那些抽牌游戏，牌的强弱、人物的在场与否，才是影响游戏体验的根本因素，游戏应该通过各种数值和感官刺激，引导玩家“下注”。

“形而上学”卡牌绘制

这种分类方案的标准是商业模式，但商业模式最终会决定设计理念，因此无论怎么看，工作游戏、消费游戏和赌博游戏这些术语都是非常笼统的。

有玩家告诉我，“（塞班时代）手机游戏真的没有设计上的限制，充满创意。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时候我经常在想，未来的手机上会有什么好玩的游戏。不得不说，现在一些大公司出品的手机游戏，在技术上还是很厉害的，但大部分都已经不能称之为游戏了。”

这让我感到很激动。他感到遗憾的是，他的游戏在移动平台上没落了，而消费游戏和博彩游戏则吸引了太多玩家的关注和政策的支持。其实，我对他津津乐道的Java游戏《醉侠》、《任逍遥》、《水浒无双》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甚至没有听说过仙掌软件和健乐互动，那是他童年的回忆。但我知道，他见证了很多人从未见证过的精彩。

出品过多部古风RPG的仙丈软件，其画风却颇为另类，以《怪物奇境》为代表作。

回顾十几年前的国内游戏市场，塞班平台上诞生的无数单机游戏是当时手机游戏的主流，但同时也是市场的另类。无论是来自更为成熟的主流掌机和PC游戏的挤压，还是版权相关法律体系不完善带来的伤害，都不利于手机平台原创游戏的成长。

后记

我不应该说塞班时代是一个被遗忘的时代。现在看来，一段历史并不是因为被大众讨论得少而被遗忘，没有人记得，没有人关心，可以说是被遗忘了。现在还在玩塞班游戏的人，他们不只是无聊地玩，还会因为共同的兴趣而聚集在一起，建立论坛、讨论区、应用软件等小型数字博物馆。

2000年，全球第一款塞班手机爱立信R380正式发售。2013年，诺基亚宣布不再发布塞班手机，这一操作系统从此退出历史舞台。这期间创作的游戏，不会因平台而生，也不会随平台而亡。因为它们是创作，无论多么稚嫩，多么处于探索阶段，都会在玩家心中留下真实的情感。